梁帝满目狰狞地望着琴贵人,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琴贵人扬起娴静的面容,语调淡淡:“陛下,中毒的滋味不好受吧?”
“吼吼吼……”他只能发出嘶哑难听的腔调。
“当年你将有毒的糕点交给臣妾,又让臣妾给帛儿,让帛儿把糕点送给他最敬爱的六哥,只为借臣妾的手除掉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大难不死,却落下了终身的后遗症,从此也疏远了帛儿。
这些年臣妾一直心有愧疚,每每午夜梦回,总是后悔递出去的那一块糕点……当时的太子殿下还那么小,他还只是个孩子啊,你怎么忍心……
臣妾险些害死一个孩童……”
琴贵人眼底闪烁泪光,将积压心头多年的心事一股脑吐露。
“陛下不必埋怨臣妾,”她擦去眼泪,“这都是你自作自受。”
梁帝疯狂挣扎,想狠狠甩一巴掌到她脸上,手还没落下,一只纤细有力的手掐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暴行。
抬眸,是谢郁帛稚嫩清秀的面庞。
“父皇,你想做什么?”谢郁帛眼底满是戾气。
琴贵人拉过自己的孩子,对着梁帝道:“如今臣妾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也祝陛下夜夜好梦。”
语罢,头也不回带着谢郁帛扬长而去。
梁帝看着他们的背影,死死扣住自己的脖颈,奈何不论如何掐捏,也吐不出半个字。
这时,白羽的鹦鹉落在他肩头,白鹦鹉欢快叫唤道:“狗皇帝,活该活该,众叛亲离!”
梁帝如遭雷劈,不可能,这只鹦鹉不是只会说阿谀奉承的话吗?!
小忠子给他最后一击:“启禀陛下,这只白鹦鹉是经过太子殿下特殊训练的,它在特定的人面前十分能言善语,包括曾经听到过的秘密,都能一字不漏复述。”
望着滔滔不绝的鹦鹉,梁帝恍然大悟,原来谢玉庭早就在他身边安插了奸细,这个奸细不是人,故而没有丝毫破绽。
哈哈,枉他算计多年,最后竟然栽在亲生儿子身上。
叛徒,全都背叛他!
所有人都背叛他!连只鸟都背叛他!
他永远不会原谅他们!
“咳咳咳……”他一把推开身边伺候的人。
夜风萧瑟,瘦骨嶙峋的帝王步履蹒跚,孤零零行走在辉煌雄伟的宫殿,龙袍的金纹随风呼呼作响,拖出一道漆黑的长影。
风吹散浓云,星斗显出身影。
一场谋逆之乱彻底落幕。
安慰过琴贵人的谢郁帛快步跑过来,来到谢玉庭面前。
他小心翼翼叫了一声:“六哥。”
谢玉庭挑起眉梢,轻笑:“小帛。”
谢郁帛眼泪瞬间溢出眼眶,哇呜一声哭出来,冲上来抱住谢玉庭的腰,哭得像个小孩子。
仿佛把积攒多年的委屈都要嚎干净。
到底还是年纪小,憋不住一点情绪。
谢玉庭忍不住笑出声,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好啦,这些年是六哥对你太凶了,是我不对。”
谢郁帛疯狂摇头:“六哥没有错,六哥是最好的。”
“嗯,小帛也是最好的。”
“那我还是你最喜欢的弟弟吗?”谢郁帛扬起小脸。
快把白眼翻上天的玉琅,忍不住阴阳怪气:“殿下的弟弟多得很。”
谢郁帛立马耷拉脑袋:“所以我不是六哥最喜欢的弟弟了……没关系的,只要六哥还认我就好。”
谢玉庭:“……”
姜月萤站在旁边险些笑出声,现在的小孩子太可爱了。
谢玉庭左右为难,一碗水端平道:“小帛和小琅都是我最喜欢的弟弟,孤特别在意你们。”
岂料两个小家伙对视一刹,同时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
谢玉庭忍不住看向姜月萤,摆出委屈巴巴的表情。
姜月萤才不同情他,意有所指说:“知道哄孩子有多难了吧?我可是天天哄呢。”
“?”谢玉庭疑惑,“咱俩没孩子,你哄谁?”
姜月萤鼓起腮帮:“哄你啊,太子殿下。”
“孤有这么无理取闹吗?”
“有过之而无不及。”姜月萤不留情面。
谢玉庭不服气,贴到她的身上,腻腻歪歪胡搅蛮缠:“阿萤疼我。”
“好多人呢……”姜月萤一下子红了脸,周围大臣们都没散尽,这家伙就没点正经。
“怕什么,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孤的德性。”
你还骄傲上了。
姜月萤拿他没辙,指了指倒在地上的荣王谢于威,暗示他还有正事没处理完。
曲尚书问:“殿下,谋逆之人该如何处置?”
谢玉庭来到谢于威面前,长叹一口气:“大哥,孤明白你这些年的愤懑,但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这辈子你都不能再回京都。”
“不过孤格外开恩,你可以自己挑选一个喜欢的地方流放,如何?”
谢于威面无表情,显然无心听他废话。
他看见梁帝手里的那份诏书,不用想也知道是改立太子的诏书,倘若没有谢玉庭,如今他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可偏偏杀出个谢玉庭,毁了他的计划,让万般筹谋功亏一篑。
命中注定,他无缘帝位。
事已至此,他心已死。
孟侍郎忍不住开口:“殿下,历朝历代从未有过可以自己挑选流放之地的犯人,这不合北梁律法。”
“从现在起不就有了,”谢玉庭语重心长,“小孟啊,做人不要太死板,要懂得变通。”
孟侍郎:“……”
心底默默擦了把汗,不知如此随性而为的未来帝王,对北梁来说是好
事还是坏事。
但自己选的太子,哭着也得效忠下去。
“带下去吧。”
“遵旨。”
等到荣王被带下去,谢玉庭又问起四皇子的伤势。
其实他一点都不关心老四死不死,觊觎他媳妇儿的人,死了最好。
侍卫说御医已经赶往四皇子的寝宫,腿估计是难以保住,现在只求没有伤到其他要害之处。
“那就让四哥自求多福。”
谢玉庭颔首,准备牵着姜月萤回宫殿,补个觉。
正要散场之时,突然有人来报,说是四皇子妃秦忘幽求见。
“四皇嫂不去照顾四哥,求见孤有何事?”
不止他,其余大臣和后宫妃嫔也甚是困惑。
侍卫说:“四皇子妃说有要事禀报,事关太子妃,今夜一定要求见殿下。”
谢玉庭立马看向姜月萤,仿佛在说:见是不见?都听你的。
姜月萤坦然道:“四皇嫂特意求见,自然要奉为座上宾。”
“传。”
凉心殿外风大,谢玉庭领着众臣一同迈入大殿,他步履生风,泰然自若行至上首,往唯有帝王能坐的宝座上一坐,毫不客气,仿佛自己已经登基。
殿外,秦忘幽提起裙摆,一步一步朝殿内走。
她神态憔悴,一夜之间从云端坠入地狱,自从贵妃和二皇子触怒梁帝,他家四殿下的声望愈发水涨船高,眼见就要成为最后的赢家,然而荣王带兵谋反,打碎了将成的美梦。
荣王谢于威似乎恨极谢禹樊,命人打断了他的腿,御医说,终生无法行走。
一个残废,再也不可能坐上龙椅。
方才又有御医来诊治,说谢禹樊伤到要害,日后会子嗣艰难,恐怕血脉就此断绝。
秦忘幽心如死灰。
坐上皇后凤座的美梦彻底粉碎,而她唯一能依靠的丈夫也成了废人。
就在她绝望之时,身边的小丫鬟把凉心殿发生的一切告知于她,荣王谋反被擒,太子太子妃带兵救驾,梁帝病重,今夜过后,太子监国。
他们看不起的纨绔太子谢玉庭,竟然才是掌控全局的人,以所有人为棋子,下了一盘玲珑密布的大棋。
秦忘幽感到荒唐,一想到姜月萤会成为北梁未来的皇后,她就恨极了。
一个冷宫出来的替嫁女,凭什么玷污至高无上的凤座!
更何况,她还做出那等龌龊事!
秦忘幽眼神赤红,愤恨难当,她要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揭穿姜月萤的真面目,她就不信谢玉庭还能护着她。
她当不上皇后,姜月萤也别想!
跨过高高门槛,她迈入大殿,两侧灯火辉煌,满殿人群投来好奇的目光。
秦忘幽一眼锁定姜月萤所在,她正坐在谢玉庭身旁,高台之上俯视着她。
她凭什么高高在上。
秦忘幽握紧拳头,扬起一抹阴冷的笑。
谢玉庭支颐下巴,懒洋洋:“四皇嫂,有何要事?”
“殿下,你有所不知……”秦忘幽变脸比翻书还快,眼泪刷的一下砸下来,“有件事埋在我心底已久,一直没找到机会告诉殿下,今时今日,我必须讲出实情,不能再让殿下被人蒙在鼓里,做个糊涂人!”
谢玉庭被她的架势吓一大跳,好家伙,什么大事值得连哭带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