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宝趴得久了,一直仰头看很累,但又不想错过他们的对话,低下头休息了会,继续抬头看。
男人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带孩子时间长了,哄娃娃睡觉的方法很熟练,没过一会,娃娃不哭了,好像睡着了。
男人侧对着它,指腹擦去娃娃脸上的泪,低声说了一句:“做个好梦。”
他这才转身面对它。
藕宝很难形容第一次看到成镜正脸时的感觉。
毕竟第一次见到人脸,也不知道这张脸算得上什么水平,只觉得这个人身体里住了两个灵魂。
一个清冷克制,时时告诫自己要理智。
一个疯狂阴暗,只在崩溃的临界点。
藕宝看到他走过来,指尖一抬,自己就站了起来,旋即就听到他冰冷的声音,让它觉得像是被扔到冰窟里,浑身发寒。
“听到了多少?”
藕宝老老实实复述,将他说的话全都说了一遍。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生气,脸上什么表情都没看出来,它心慌得很,说完后不敢动,等着被收拾。
男人只问它:“会带孩子吗?”
藕宝摇头:“我不会。”
男人走过它,声音消散在夜空中:“学。”
后来藕宝就一直跟在成镜身后,看他怎么照顾娃娃,晚上就学男人给自己的育儿手册,学得很快。
后来娃娃会说话的时候,说的第一句就是“阿娘”,很久之后才学会喊爹爹,但是没有喊过它。
这才发现自己没有名字。
它磨磨蹭蹭犹豫纠结了很久,求道君给自己起个名字,道君好像不太会起名,给小主人起名叫舞宝,给它起名叫藕宝。
好吧,它从今往后也有自己的名字了。
后来它就趁道君不在,偷偷教小主人叫自己名字,它还记得,小主人张着嘴说出自己名字时,它可高兴了。
藕宝笑了好一会,没有告诉道君。
后来有一次应该是道君要出去解决一件很棘手的事,把鳞舞留给它照顾,它向成镜保证,一定会保护好鳞舞。
等成镜出了重莲殿,过了很久,来了个女人,来问成镜在不在。
藕宝没有出去,也没有理那个女人,它只要照顾鳞舞,别的不管。
有禁阵在,那个女人进不来,没过一会就走了。晚上成镜回来,一身的血腥味,踉踉跄跄走到鳞舞床边,问它有没有人来。
它老实说完,被他叮嘱:“我不在,谁都不能放进来。”
也是这天晚上,藕宝发现成镜晚上做梦会喊一个人的名字。
“北溯……”
他身上的血腥味很久没有变淡,藕宝知道莲子有疗伤的效果,但是外面的莲池里没有莲子。
它只好抠了自己一只眼睛,给他吃了疗伤。
然后它就听见成镜又喊了那个名字,还说了一句话,好像是“别死”。
它默默给成镜盖好被子,心想,道君应该很喜欢那个死去的女子,做梦都在想她。
“道君很久没见到您了,可能不太适应,主母您别生他气,他其实很想您的。”
北溯笑了一下,在藕宝放松时忽然板着脸,问它:“成镜让你帮他在我面前说好话?”
藕宝连连摆手,急急解释:“是真的!道君真的很想您!”
北溯说了声知道了,让它出去。藕宝犹豫了一下,说:“主母要是还有要问的,随时都可以来问我。”
主殿一空,北溯站了会,转身去瞧莲台。
做梦梦见她,还喊她的名字?
竟然惦记她这么久。
北溯盘腿而坐,勾了勾邪气,那邪气穿透墙壁,进入隔壁寝殿。
现在唯一没能得到解释的,只有这邪气。
她
闭眼打坐,感知身体情况,上次突然变回原形,有成镜的灵气滋补,倒是很快恢复过来,但状态依旧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再变回原形。
至今未曾找到这异常的源头,或许与邪气有关。
重莲殿内几人要么在休养,要么在复习功课,一安静下来,倒不会觉得冷清,毕竟一家人都在,团团圆圆。
不过一会,成镜出了寝殿,朝主殿偏头看了眼,直接出了重莲殿,去吞云殿见天綪。
吞云殿殿外可见渐渐西沉的太阳,抬眼望过去,日光依旧刺眼。
成镜进了吞云殿,里头有两个执事和星峦长老在商议大比事宜,天綪坐着听他们说,几人见他来,立刻站起来。
他走到下首位坐下,直问天綪:“你有事寻我?”
天綪不着痕迹地扫视他,他来时步履稳健,气息平稳,看不出什么。
“弟子汇报,你昨日一次性救了三座城池?”
星峦与两位执事目瞪口呆。
“嗯。”成镜颔首。
“道君这是找到了杀死异种的办法了?可否告知我等?”天綪俯视成镜,语气似乎带了些期待。
她这么一说,其余三人立刻道:“道君若是有法子,快快告诉我等,我等也好去救无辜之人。”
成镜扫过他们期待的眼,只说了一句:“暂未寻到。”
“那您是如何救的……”
“我只是遮盖了人身上的气味,暂时驱赶走异种裂缝。”
“这……”星峦失望,“若是人界日后再遇到异种裂缝,还请道君继续出手援助。”
天綪带上笑,站起身,对成镜说:“道宗内只有道君有这等实力援助,麻烦道君了。”
成镜看了会天綪,才答应。
“我等方才在商议大比事宜,这次大比由我宗主办,定然不能丢了面子,道君座下弟子必然是要出席的,您觉得呢?”
成镜嗯了一声,又问:“除此之外,还有旁的事?”
星峦摇头,说没有。
两位执事也不敢给成镜找事干。
成镜目光转到天綪身上,眸光沉沉。
天綪扬手,让星峦他们先走,她有话单独与成镜说。
三人行了礼,退出吞云殿。
“道君那弟子是何等修为,若是太弱,我可寻个理由,不叫她参加大比。”
成镜却道:“她可以参加。”
天綪动了动手,皱眉道:“此次大比,各宗必然会派精英弟子参加,他们必不会手下留情,若是伤了您的弟子……”
“不用你操心。”成镜态度冷硬,他站起身,直接道:“若是没有其他要紧事,我便回去了。”
天綪也站起身,目送他离开。
直到他背影消失,她才冷了脸。
自从他从魔界回来后,对她的态度忽然变得生疏,每次接触,处处防备她,都开始对她说谎。
天綪张手,掌心里浮现重莲殿外禁阵的景象。
那禁阵没有成镜的气息,她进不去。
吞云殿外传来执事的声音,她收了手坐回去,等着来人进来。
成镜很快回了重莲殿,感知到北溯还在主殿内调息,没有过去打扰她,在外头静静站了会,走回自己寝殿。
吃了她给的东西后,伤在恢复,效果和莲子差不多,他再休养几日,便能好得差不多。
他凝出莲台,坐上去调息。
许是解决了一桩藏在心里很久的事,一放松下来,精神没那么紧绷,便没注意到有人进来过。
北溯发现他寝殿门没关,没有结界,直接进去看他。邪气连接着他,她动了动手,邪气缓缓涌向她。
男人闭眸打坐时,眉心莲花印记一直是亮着的,莲台上涌出的灵气在他周身萦绕。
男人唇恢复了些血色,发丝别到耳后,露出饱满的额头,银白的莲花印记隐隐有暗色闪过,注意力全在他的唇上,北溯看得不是很清楚。
他的唇很薄,抿唇的时候几乎是一条直线。许是重伤缘故,即使恢复了些血色,也还是苍白的。
这个时候他身上又穿上了白衣,莲台花瓣也是白色,瞧着有种成仙了的飘渺之感,令她不舒服。
好像这人下一秒就会离开人间,去天上做他的神仙。
太淡了,不好。
见人一时半会不会醒,她走到后面的床上,坐下来等他。
不是说晚上必须得在他的寝殿里吗?
等了好一会,太阳都落山了,他还不睁眼,北溯没了耐心,刚想走,窗户那冒出两个脑袋。
两双眼睛盯着成镜的背影,见他没回头看,立刻冲北溯挥手。
她走过去,隔着墙壁问这俩小人:“干嘛呢?”
鳞舞眼睛一转,问:“你晚上睡哪呀?”
北溯一捏她的小脸,朝身后宽大的床一指:“睡这。”
鳞舞双眼一亮,连说了好几句好,捂着嘴偷笑:“那你今晚好好休息哦,我一个人睡也是可以的!”
她拍了拍藕宝脑袋,叫藕宝一起回去。
俩小人就这么飞快地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