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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迁拾起了孩童时期学的绘画,迫切地想要留住脑海中的影像。可是画技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提升的, 等到他练成的时候,对于画出来的人物总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记不清具体的长相了。
  林迁父母并不知情, 只觉得十分诧异, 向来静不下心的儿子,竟然愿意坐在画室里练习, 以为他是真的热爱,所以没有强迫他选择金融学或者经济学的专业。
  只有林迁自己清楚,究竟有几分热爱。直到后来变成了他的工作, 孟连溪这个名字也被他逐渐沉在了心底。他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不会为了一个很有可能一辈子无法见面的人守身。
  没想到真的有再见面的一天。
  林迁前所未有地慌乱起来,“你是孟连溪吗?”
  孟连溪眉头紧皱,上下打量眼前这人,却始终没想起来,没有直接认下,而是试探性地说:“我下班了,明天没有我的排班,后天你来酒吧能找到我。”他以为是自己在酒吧打工,碰见的某个客人,比较有钱,从同事或者经理那里探到了自己的真实名字。
  他不排斥和客人在上班的时候亲密接触,但私下里,还是少接触为妙。“哦,差点忘了,现在已经凌晨了,所以是明天能找到我。”孟连溪想转头就走,林迁直接拉住他的手了。
  “我是林迁,你还记得吗?”林迁牵上了手,心道:他的手果然很凉。
  手上蔓延来的热意并没有捂暖孟连溪的心,他的身体仿佛石化了一般僵在原地,也许是忘了挣脱,也许是贪恋这股暖意,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低着头回答:“不太……”
  “也是,我的存在让你觉得恶心了,当年一声不吭地走了,手机号已经不是你用的,住所也变了,真是断得一干二净。”
  林迁说完就后悔了,这是挽留人的语气吗?他心里明明想的是,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怎么脱口而出的却是刻薄的指责 。
  “你还有脸说我?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孟连溪说到这里紧急止住,“当初是我先跑了,可是我还住在那里呀。我等了你那么久,你一次都没来找过我,还说喜欢我。搬走又不是我决定的,玩弄别人的感情有意思吗?”
  “会什么?”
  “你放开我,我要回家了。”孟连溪使劲想甩开他的手,结果发现甩不开。二人身体距离拉近了,他才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林迁长高了许多。从前他们二人勾肩搭背,俨然一副好兄弟的样子。现在怕是只有林迁能搭上自己的肩,自己踮脚都搭得吃力。
  而且长相也变了,从前一副嚣张劲,现在收敛了许多,却仍是一副肆意张狂的样子。难怪自己一直没认出来。
  “我的外套给你,大冷天的,为什么穿的那么少?”林迁的外套是修身款的皮质夹克,实在算不上厚,但也好过孟连溪身上的衬衣。
  “我去上班的时候有穿羽绒服,但弄脏了。”孟连溪质量好的、能穿出门的羽绒服就那一件,弄脏后就赶紧送去干洗店洗了。也就是因为天太冷了,里面衣服单薄,他才舍得打车回来。
  至于他为什么不想穿廉价的,酒吧里的同事经济条件都不算好,但消费却不低。为了少被说闲话,也为了仅剩的那一点虚荣心,孟连溪咬咬牙,买了一件口碑不错,同时保暖性好的,成为了他的冬天出行必备。
  “怎么住这里?”林迁交出了自己的外套,很自然地走在他身边。
  孟连溪甩不开他,只好低着头走路。他走的很慢,林迁也只好跟着他在这里踱步,眼看着自己已经是赖上了,林迁便松开了手。
  他观察着附近的环境,附近的居民已经熄灯了,黑黑的,路灯坏了一半。令他想起了孟连溪小时候怕黑,也不知道他现在还怕不怕。
  孟连溪很冷,但他宁愿这段路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因为到了自己住的老小区里,昔日的骄傲会瞬间崩塌。
  可惜老小区的房子密集,走的再慢也很快地到了。孟连溪总不能装作找不到自己的家。二人走上楼后,他慌乱地从包里掏出钥匙。
  “太冷了吗?我来开。”林迁看着他的动作,担心他的手冻僵了,懊悔自己刚才就应该一直牵着。
  “哦,那谢谢了。”孟连溪缩在他宽大的外套里,像鹌鹑小小的头缩进蓬松的羽毛里一样,可爱又可怜。
  林迁心痒痒的,如同肌肉记忆一般搭上他的肩,将他送进门。而孟连溪被突如其来的手肘箍住,尽全力不要太贴近林迁的胸膛。好在林迁手长,就维持着这个怪异的姿势走进门。
  进门后温度回暖了不少,尽管这间房里,门窗老旧,漏着风似的,但也好过外面零下度的刺骨寒风。
  林迁指着墙上的壁挂式空调说:“开下空调吧,会好受一点。”大冷天的开空调不会太舒适,但也好过不开。
  “开不了。”孟连溪暂时没脱下他的外套。
  “坏了?”
  “对,上周刚坏的。”其实已经坏了一年多了,叫房东来修也不理人。
  “你、就住这儿?”林迁虽然早有预料,却还是被这里的环境惊到了。
  “对啊,虽然环境差,但是结合我的工作地点和租金来看,性价比很高。”孟连溪很想挤出一个笑,他曾无数次地告诉自己,这里性价比很高,用于苦中作乐。但在林迁面前,嘴角好像也冻住了,挤不出来一个微笑的弧度。
  “这些年来,你过得怎么样?”林迁其实想问他家里怎么会变成这样,但怕触及他的伤心处,便换了种说法。
  “比前几年好。”
  “你家,不对,你一个人住吗?”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无非就是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爸妈人去哪儿了?”孟连溪从热水壶里倒了两杯出门时烧好的热水,递给林迁一杯,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无非就是破产了,家里的不动产被法拍抵债了。”
  孟连溪说着突然笑了,自嘲般地继续说,“很可笑吧,大部分曾经富过的人就算破产只要能脱身,都可以带着剩下的资产继续逍遥,只有我家,父亲带着小三和私生子卷了钱跑到澳洲,虽然我妈不会继承债务,奈何手底下也没什么资产,连属于我们的房产都没有。”
  林迁这个一向刻薄的人,顿时老实起来,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水杯,尴尬的时候就喝一口水。
  他不太会安慰人,只好说一句:“现在呢?酒吧的工资应该不会太低。”
  “何止是不低,对于没什么学历的人来说,算是很高了,工作又轻松。”除了会受到一些骚扰,但好在他聘上的是高端的酒吧,客人比较体面。
  说的难听一点,就是不会缺他一个能睡的,多的是人愿意和他们睡。说不定同意了,还会嫌自己这种人脏。
  “兼职?”
  “正职,正职给的工资才会高,也会给交社保。”
  “你难道是一个人住?你妈妈呢?”林迁印象中孟连溪的母亲很温婉,是个说话柔声柔气的女人。
  孟连溪突然失去了耐心,“你来查户口的吗?还要待在在我这里多久?”
  林迁意识到这可能是个禁忌,连忙摆手道:“大冷天的,别赶客么。对了,当时在外面的时候,你说要不是我,你会怎样?”
  孟连溪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想着自己的面子里子都丢光了,落魄的一面也被他看到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说出实情。
  “都是你,我本来不知道的,就是因为你跟我说了那些话,我去搜了很多同性恋的消息,当年同性婚姻还不合法。等我好不容易想明白了,你却没来找我。”
  “我不是故意不来找你的,当时我以为你很讨厌我,不去看你,是因为还存了一点念想,就怕这点念想也落空。等我想去的时候,你已经搬走了。”
  “你觉得我会信吗?”孟连溪尽管心里也存了一丝侥幸,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真的心里一直在想自己。但就林迁晚上当司机这个行为,已经在无形中坐实了他风流的内在。
  更何况他们如今的身份早已不匹配,他想要的是平等的爱情,如果没有,那宁愿没有开始。早已习惯了失望的自己不愿踏入注定失败的爱情。
  林迁还想说些什么,人却已经被推到门外,外套也被推进自己怀里。
  “谢谢你的陪同,也谢谢你的外套。我们不是一路人,以后不要再见了。”孟连溪小心地关上门,担心门口那个人不愿意走而被夹到手。
  却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林迁平静地待在门外,平静地离开。当孟连溪再次开门的时候,门口空无一人,只有楼道里的灯忽暗忽明。
  骗我,都在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