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哥哥要答应我不要乱跑,和小杰哥哥待在一起。”陆过接过哥哥喝了一半的水杯,耐心地叮嘱,好像在照顾一个第一天上幼儿园的小朋友。
徐凭抓住他忙碌替自己穿衣的胳膊:“真的没事吗?”
他不懂陆过要做的事情,可他能看明白弟弟脸上的神情,那是故作轻松。
陆影帝反握住他的手,慎重地落下一个吻。
“没事的,我会时刻和哥哥保持联系,哥哥答应过我的,只要小果需要,哥哥做什么都可以。小果现在希望哥哥可以平平安安地等我回家。”
他们的家在矮矮的阁楼,还有一盆死了又活的吊兰需要人照顾。
徐凭反驳不出来什么,尽管他心里不安面上担忧,可答应过不给小果添麻烦的的确是他。
“好……”徐凭小声回答,不舍地拉着陆过的胳膊将人带到自己怀里紧紧抱着,“那明天就要分别了。”
明天就要分别了,陆过回芳华苑,徐凭回云城。徐凭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徐凭答应带他来海岛答应得这么轻巧,昨夜又屈服的那样轻巧,原来只是为今日的一别。
徐凭发了狠,忽然死死地咬住了陆过的衣领——他连咬弟弟的皮肉都不舍。
霍导送的平安符贴着胸膛跳动,徐凭想,等一切了结,他再也不想和陆过分别了。什么陆影帝去拍戏他在酒吧工作,徐凭一点也不想了,他要像挂平安符一样把弟弟挂在心口,牢牢护着谁都不能碰。
至少此刻,分别的前夕,他不会离开小果分毫。
陆过答应的同样沉重,他又把哥哥当成玩具一样护在怀里。
两人只是靠着说话,像过去每一次傍晚徐凭离开家去酒吧街上班之前。
“你在禹南有没有好好看医生,董主任也在禹南的,回去要让春姐带你去看。不要留下后遗症。”徐凭终于释怀,问。他摸着弟弟脑后的伤疤,隐隐还能摸出一些凹凸不平,幸好不是伤在脸上。
“春姐带我看过董医生了。哥哥你知道吗,董医生工作的地方在一所大学里,她还为我介绍了一位姓程的律师,程律师帮了我们很多忙。”陆过回答。
他被赵启华抓回去,春姐不放心想请其他医生来,陆过想起那位和和气气又很有本事的董医生,和春姐说了她的名字,还说董医生就是让他从傻子变正常的人。
春姐抹着眼泪偷偷带他去看董医生,在那里,陆过接受了几次心里治疗,董医生知道了他的事情后,主动推荐了一位大律师。
“我想他可能会帮得上忙。”董医生递给他一张“南北事务所”的明信片。程水北,陆过知道他的名字,他拿到影帝接受主流媒体采访的时候,这位程律师因为工作成绩突出和他印在报纸的同一页。
徐凭贴着弟弟的手指:“那要好好谢谢人家,请他来云城,哥哥调酒请他喝。”
“不太可能,程律师有一位家教极严的爱人。他家还有个弟弟,倒是和我差不多年岁。”
徐凭想,那没有办法了,他除了和酒打交道就什么都不会了。陆影帝捞起他有些失落而垂下的手指,从指尖摸下去,最终十指相扣。
“哥哥什么都不用做,陪着我就好。”
他们像冬夜里取暖的两只荆棘鸟,紧紧地依偎在海浪拍打下的小旅馆。
风过海面,月挂云梢。
愿世上离人都如风和月,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第44章 破土(4)
飞机缓缓降落, 陆过离开海岛和哥哥,又变成了陆影帝。
“霍导和程律师约了时间,你不累的话, 我们现在出发。”
陆过蹙眉,很小声地和春姐叮嘱:“尽快把阿灵送去我哥那里。”
阿灵还在芳华苑, 还有“瓶子哥哥”。
“好。”
春姐答应下来。安排完这些事情, 陆过坐车, 几乎是明目张胆地去往程律师的事务所。
他不用再躲着了,赵启华在国外的时候听见了这边的风声,暂时不敢回国。
霍导说赵启华最近自身难保, 他原先攀附的那个大人物自己的靠山在前一阵的清扫活动里倒台, 这是他们的最好时机了。
之前陆过亲眼见过胡阎罗的倒台, 也是他把云城的风风雨雨告诉霍导,霍导顺着往下查,这才知道胡阎罗往上是欧阳老师, 欧阳老师往上还有大人物。这位大人物, 就是赵启华靠着出卖小桑们的悲惨命运紧紧攀附的后台。
车很快抵达南北事务所,春姐拿着东西陪陆过下车。
程律师和霍导还没到, 陆过坐在空旷的会议室里等待着。
“晟新的艺人资料, 福利院的档案,还有, ”春姐顿了一下, 把手里的最后一份资料递给陆影帝,“还有……小桑的验尸报告。”
小桑甚至不像陆过有一个正式的名字, 她在孤儿院的时候叫小桑, 离开孤儿院了也叫小桑。
验尸报告上密密麻麻的数字,仿佛在写一个小女孩的一生。陆过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报告, 沉默着。
当初小桑身亡,尽管赵启华只手遮天,警方也坚持出一份报告,只是这份真正报告没有机会出现在大众眼前,因为小桑的那些伤是掩盖不了的。
幸而有沈淮的加入,他舅舅的出面让这份被有心人藏起来的验尸报告得以重见天日。
而陆过也终于有机会,从被人剪辑过的综艺上和睦的兄妹同框画面之外,看到安安静静的小桑。
她是作为样本的死者,是重型颅脑损伤的检材,也是曾经跟在陆过身后一口一个“小果哥哥”的小姑娘。
陆过合上了报告,也合上了眼睛。
默然许久。
“小陆,程律师来了。”
徐凭睁开双眼,看见程律师抱着材料站在会议室门口。
他身后跟着一个男人,胳膊上搭着和程律师臂弯里一样的围巾,温和而又耐心地和程律师叮嘱着什么。
“我在楼下等你。”
徐凭听见那男人这样说,然后在程律师的脸上落下了一个吻,珍重万千地离开。
程律师进门,将东西放下,和陆过打招呼:“陆先生好,霍先生的车已经到楼下了,我们马上开始。”
霍导五六十的人了腿脚还是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还带来最新消息——据他所知,赵启华和大人物之间联系有一位线人,此人代号麋鹿,身份未知。
霍导作为能入而不入“上流圈子”的一员,接受过麋鹿的邀请,也通过关系网侧面得知麋鹿是比赵启华还重要的存在。
也就是说,大人物覆灭,赵启华被扳倒,麋鹿还会联系下一个大人物,还会扶起来另一个“赵启华”。
麋鹿是谁,霍佛爷拼劲余力也会找到答案。
“这种情况下,我只要求一件事,”霍导单手支在会议桌上,顿了顿道,“小陆的绝对安全。”
赵启华到了这个地步,拼个鱼死网破是迟早的,而且国内舆论环境复杂,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陆影帝是赵启华的腌臜行径后的受益者。
霍佛爷不希望这个蹲在滑梯旁边吹气球、牵着哥哥的手和他说新年快乐的小孩儿受一丁点的伤害。
程律师从业多年第一次接到这样的大案,他只是在饭桌上提了一嘴,章慈安就不放心地一定要送他过来,此刻也正在楼下守着,不接到他就不会走。
程水北向霍导点头,补充:“我依然坚持之前讨论过的第一个方案,舆论的力量。”
舆论可以伤人,可以把陆过从一个怕狗的小孩儿编造成虐狗狂,但也可以救人——大人物是很大,但大不过千千万万的人民,千千万万颗心。
他的计划是在警察抓捕成功之后,以陆过团队的名义将此事地披露给群众,不用很多,只需要讲一个小桑的故事。
陆过要回忆起一切,要将一切残酷的现实,当着除哥哥以外的其他人讲出来。
陆过想,他已经很幸运了,而后艰难又缓慢地点了头。
“……公诉和警局那边的工作,我会去完成,这是事务所的职责,请你们放心。”
程律师将最后的计划讲述完毕,看了一眼窗外。这也是他的坚守。
好风千里。会有一个太阳冲破云霄,缓慢而坚定地升起。
……
春姐带着经纪团队在新年的第二天抵达海岛,徐凭没有机会再装成陆影帝的经纪人,他就藏在旅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里,目睹陆过被簇拥着踏上回去的路。
而回云城的路春姐早就为他安排好了,陆过离开海岛的两小时后,一艘小船悄然出发,载着徐凭前往最近的港口城市,混在春运的人群里上了火车,颠簸一天后,抵达云城。
他离开家的时间还不足一个月,再回来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徐凭摸出钥匙打开家门,迎面扑来尘土的气息。
人不在,房子就老的特别快,
只是十几天的功夫,蜘蛛已经占领墙角,银丝网住灰尘,在徐凭的余光里摇摇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