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臻面不改色,仍旧温柔应对,每一次握手、每一次询问,他的微笑都完美无瑕。
那些底层的人爱他,幻想他,想要操他,他们嘴里叫着“神官”,眼睛却紧盯着他,背地里用他碰过的东西享受自己。在那些贫民窟的教堂内,温臻见过不知多少丑恶的勾当。温臻接过那一双双肮脏的手,不小心时,那些手里不知道多少次带着液体。那些穷人,底层的人,带着既恶意又仿佛无知的嘿嘿笑,握手的瞬间目光灼灼,仿佛从那一刻就能获得最大的满足感。
温臻也必须保持微笑。
这个世界没有人不是恶人,上层的人,下层的人,皮扒开来都是一样的腥臭,一样的令人作呕。所有人都被欲望吞噬,理智扭曲,成为肮脏的畜牲。
温臻染上了洁癖。
很严重的洁癖,他会无休止地洗手,沐浴,熏香,他身上于是总带上鸢尾花的气味,长辈们曾经质疑、怀疑他的行为,毕竟洁癖算是污点,不能让那些底层信徒听到,有悖于圣人的形象,而温臻微笑回应
说圣人需要符号,鸢尾花作为他的符号正好,于是长辈们的疑虑也打消,只觉得这孩子心机深不可测,一步算到万步。
很好,太好了。他们就需要这样。
然后,他们开始担心完美的温臻失去控制。
他们想要找到他的把柄。
一个可以控制他的按钮、一个可以触发的开关。
按下这个开关,就可以让他无条件听他们的话。
小时候,温臻听到过长辈们商议用电击的方法来在他脑海里刻下暗示,但可惜那样的风险太大,他们经不起损失一个温臻,于是才悻悻然放弃。
温臻知道他们在找把柄,但他漠然置之。他没有在意的东西,没有喜欢的事物,世界对他来说并不是非黑即白,而是搅在一起的灰色,他在这个世界,又从外剥离出来看这个世界,一切与他没有关系。
那就让他们找吧。
然后在那一个雷雨天,有一个不知死活的男人,抱着一个从医院生物摇篮偷出来的襁褓,昏死在神殿后门。
温臻站在门廊下,敛眼凝视了许久。
黑发的男人伏在地上,鲜血在雨中染红了水洼,一动不动。
他怀中却紧紧护着那个襁褓。
一个襁褓,干净的,洁净的,没被污染过的,一只白皙的小手伸出来,经历人生中的第一场雨。
他想,如果杀掉这个小孩的父亲,他自己来替代这个位置,会怎么样?
“那我来养她吧。”他说。
……
……
……
世界是令人作呕、肮脏的的灰色。而这个小孩不是。
这个孩子由他抚养,由他喂养,由他养育。
长者起初对这个孩子大发雷霆,但很快,又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了。
温臻知道是为什么,但他不在意。
温臻终于在这个世界里获得了一样纯净的东西。
他开始学习如何做一个很好的“mama”,一个成功的教导者。温臻从大量书籍中学习,从影视资料中模仿。他会长久观察来教堂的母子,揣摩他们的相处方式、哄小孩的方法、教育的技巧。在有相当一段时间内,因为温臻表现得对带小孩来教堂的母亲十分温柔,获得了很多母亲的喜爱。
温臻对这个孩子的未来没有具体计划,他只是不断尝试。像是在栽培一株幼苗,他不清楚会结出怎样的果实,但这并不妨碍他悉心养育她。
这是他第一次感到新奇。这个孩子承载着的未知的不确定性,让他开始对事情抱有期待,会观察明天会发生什么。
……
然后执刑官林家的人带走了她。
林馨岚本人甚至没有出面,只派出一群下属,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里,将她打包进一块布里带走带上车。仿佛搬走一件货物。
林家有几十个后代,生物摇篮里堆满了林馨岚的基因,他养育的孩子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温臻头一次感到愤怒。
他感觉到有东西剥离了自己的身体,强行从他身上剜去。从那以后他知道他有了把柄。
能被人抓住的把柄。
但这股冰冷的愤怒迅速攫住了他的身体,每一夜、每一日,他都在被灼烧般的煎熬折磨。他不能忍受这样的无能,也不能忍受这样的无力,更无法忍受那个会用小手抓住自己手指的孩子就这么成为别人命运的连带伤害,让她就这样死在一个暗无天日的长夜里。
在林家灭门的那一日,他到了那座屋檐下,听从了自己的想法——毕竟在离开她的这一千多个日子,他日日夜夜,唯一想的只有这仅仅一个念头。
没有人可以再从他身边带走她。
没有人可以掌握她的命运。因为她不属于他们。因为他们不配。
温臻杀了家族选的那个人,救出了她。
同时,无可避免,温臻亲手把自己的把柄展示到了温家长辈们眼中。
他们终于找到了他的弱点,欣喜若狂,而温臻对此毫不关心。
为了让这个孩子在神殿活着长大,温臻愿意做他们一切要求的事情,也做了一切他们要求的事情。他完美无缺没有一丝瑕疵地扮演他的圣人神官,在那些令人作呕的权贵面前温柔微笑,在贫民窟照顾那些恶心的贱民。
每次回到神殿,见到她前,温臻都会洗上数十遍的手,身上只留下鸢尾花的香气,只是他的习惯似乎也被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耳濡目染学习,她也开始出现轻微的洁癖。
这样不好。温臻想。
但他又想,她做什么都可以。
最后又变成,她对他做什么也都可以。
温臻所有的计划施展得天衣无缝,他是如此地完美,他做的太好了,他的形象水涨船高,民众们为他发狂,乃至高级公民们都爱他,温家长辈惊喜连连,超出他们的预期。
顺理成章地,使命的职责向他倾斜——温臻成为了使命的核心人物,他成为掌握权柄的人。而他知道,他必须成为权力的中心,操控温家的一切行动,收揽一切信息。他必须洞察每一个人的意图,预判每一次的形容,将所有潜在的变数纳入掌控之中。
因为他的把柄在他们手上。
他珍贵的、纯净的、他珍爱的把柄,在他们手上。
温臻抚摸着锁骨下的伤疤,敛下眼,绿眸空洞,漠然如冰。
林馨岚的死亡不是偶然,是必然。
执刑官的存在触碰了太多人的利益,他们掌握的权力太过庞大,过于恐怖,没有人会在梦中不憎恶他们。那些野心家们怎会容许梦中人手握一把利刃,悬于自己头顶,如同随时会劈砍下来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这样的极端制度,迟早会崩塌。
林馨岚足够厉害,历代执刑官也足够厉害,但是毁灭他们只需要一个下着暴雨的晚上。
一个憎恶她的议会长,一群别有所图的权贵家族,这样就够了。
政变成功后,掌握一切权力的胜利者,不可能会再允许任何威胁其统治的存在。
而林又茉只有一个人。
他们做出了承诺,然后呢?
然后呢?
温臻不允许她小时候的一切再度上演。
所以他为她布下了一局棋盘,他要确保没有人能够伤害她,没有人敢对她动手。确保没有人可以杀死她——
从他清楚他要履行的使命是什么开始。
**
联邦历320年,12月20日,霜冬节前日。
谈判日。
谈判在都城一处联邦大楼的顶层天台展开。
虽然是天台,但四周都被厚重的安保层层封锁,空气里连风声都显得拘谨。今天这场谈判,一场被外界称为“最后谈判”的会晤,将会对全联邦的公民直播。
旷日持久、暗流汹涌的神殿与议会的冲突,终于将在这一日,被摆上台面,刻入联邦史册。
无数民众聚集在街道上、广场上,仰头看向那些屏幕,上面实时播放着谈判的进程。
早上八点,议会的人先进来。
联邦议会长薛柏寒,高大冷峻,他走进来,身后跟着权贵与军政巨头们,他们都穿着议会正式的权贵制服,看起来华贵非凡,勋章与徽章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薛柏寒坐下在了长桌一侧的中央,而剩下的人陆续入座。
不久后,会议厅的门再次缓缓开启。
先入场的是几名表情恭谨的普通神官。随后,是昨日才在全联邦直播演讲、激起无数浪潮的温家长者,长者的白发在灯光下微微折射出庄严的冷辉。
会场的气压似乎在这一刻微妙地转变。直到最后,所有窒息的安静被一声低低的吸气打破——
——温臻出现了。
白袍的神官出现在镜头前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安静了。
随即,狂欢出现了。
神官的身份在此刻被重新加冕。美丽而冷冽的身影,瞬间将全场的热度推向顶点,像一颗久违的星辰落入人间,所有目光无可抗拒地汇聚在他身上。
热度在一瞬间冲破云霄。
这场谈判,在全联邦直播,所有屏幕、所有频道、每一栋大厦的高层大屏幕,全部播放着这一刻的画面。
所有
评论以万亿数计数,如洪流般涌入网络:
“神官……”
“是我看错了吗?”
“我难道眼花了吗?”
“神官,真的是神官!”
“终于出现了!他…他竟然真的在这里!”
“温臻……是他,是神官本人!”
虽然在南城也有民众见过他,但毕竟那是少数,大多数的民众只有在庆典时才能偶然一睹神官的真容。其余时候,只能见到他的相片和影像。
温家长者心平气和解释:“虽然温臻如今只是e级,但大家都清楚,那是权力留下的伤痕。他依然是神官的一份子,我们仍然希望他代表着神殿的信仰与尊严。”
薛柏寒以冷笑一声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