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下一刻便听见叶霜问:“你当真不知是谁送的吗?”
“奴婢……”
“那你总该知道收去哪儿了吧!
难得有这么名贵的物件,正好拿来给宋小姐也看看。”
闻香这才噗地一声跪下:“小姐,那簪子……不知去哪儿了……是奴婢失职,不知是否那次官府搜查,有人趁乱将簪子盗了去。”
宋云:“你说话可要当心,攀诬衙署官差可不是小事,你自己被临安府带走不要紧,可别连累了你家小姐。”
叶霜见时候差不多了:“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你家小姐是看在你是她贴身丫鬟的份上,才私下问话于你,换做旁人早直接送去殿前司了。”
闻香这才连连磕头,哭诉道:“小姐,奴婢错了,不是小姐想的那样,那簪子……那簪子,是裴公子送的。”
宋云:“裴玉?”
叶霜和宋云互看一眼,又问闻香:“既是他送的,为何你一开始不说?”
闻香哭成个泪人,断断续续地说:“事情是这样的,那日小姐命奴婢去典当行赎回老夫人留给您的头面,恰好遇见了裴公子,他见奴婢从典当行出来,便问奴婢所为何事,奴婢不敢擅自透露小姐的消息,便不曾说出来意。那裴公子又问是不是小姐遇到了困难,这才让奴婢去变卖首饰,奴婢也说没有,就不再逗留,匆匆离去了。
“之后奴婢便将此事忘了,可裴公子却不知从哪得知了消息,知道小姐典当头面一事,后来便要奴婢收下这簪子,奴婢自然不肯,架不住裴公子百般请求,又说是给小姐应急,让奴婢暂时收着,若是小姐脱离困境,再让奴婢将其送回,可裴公子却迟迟未收回。
“那日不知是谁错将这簪子拿了出来,幸好小姐没多问,如此一来,奴婢更觉得自己私自替小姐收下裴公子的东西实在不妥,那之后,奴婢见小姐不再想起戴那支簪子,就寻了个时机送还给裴公子了,这便是实情,裴公子也收下了,听他的意思,那时他似乎已经送了小姐另一件更贵重的簪子,便不强行要奴婢收着了。”
宋云:“那你今日与我同乘一骑时,又为何如此淡然呢?”
闻香脸颊泛起红晕,声音也不由自主放低了:“此前萧隐曾骑马带过奴婢几次,去请过张大夫……”
叶霜这才骤然想起,萧凛替她挡箭那次,萧隐的确自请骑马带闻香过去:“记起来了,的确是有此事。”
“这次是我误会你了,你既然是为了我,我也不忍苛责,只罚你两个月的月例银子小惩大诫下次再有这种事,记得第一时间告知于我。”
闻香通的一声磕了一个头:“奴婢明白,以后再也不会了。”
见闻香哭得这般,叶霜终是心有不忍,递给她一方帕子:“行了,起来吧,也晚了,自去收拾睡下吧!”
“多谢小姐。”闻香双手接过帕子,又磕了个头,起身出去了。
闻香走后,叶霜才收起方才那凶神恶煞的模样:“都怪此前发生的种种,我实在是生气,这次言语也确实重了些。”
“那还不是你看重她的缘故,放心,闻香能想明白的。”
宋云宽慰道。
“只是如此一来,少不得要去找裴玉谢他这个人情,之前不知倒还罢了,只等哪日得空,带上茹茹去一趟,顺便问问户籍的事。”
宋云颔首,又问:“适才闻香说的头面的事,你怎么没跟我提起过?”
叶霜起身坐回榻上,预备歇息:“都是大半年前的事了,那时急着租铺子,手头又没足够的银钱,不得已就将母亲留的那副头面送去典当行抵了,本想着日后再赎回来,谁知竟被人买走了,为此我一直觉得对不住母亲。”
“你银钱短缺,为何不来找我?”
叶霜只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怎好事事都麻烦你,加之我始终认为,好友之间还是不要有银钱上的纠葛为好,恐伤了这份情谊。何况若我都不能靠自己租下铺子,那也没必要开书坊了。”
宋云觉得也有道理。
“只是今日既证明了闻香的清白,那萧隐说的内应还另有其人,少不得又要细细谋划了。”
宋云握了一把叶霜的手:“别泄气,这才刚开始哪有这么顺利,既然有内应,定然会留下蛛丝马迹,簪子没问题,那便想想其他线索。”
“我也知道不能着急,可如今萧凛拘在宫里,也不知情形如何了。”
宋云见状,试探着问:“听这口气,你二人和好了?”
“倒也不曾和好,只是纵然他从前对不住我,我也不想看他就此枉送性命。”
宋云挨着叶霜坐下:“我听说了,他是因为那杂碎欺侮你,才出手的,你这么想也很正常,等回头我寻几位素日亲近的同僚,让他们替萧凛说几句话,不教一齐声的都是处罚萧凛的意见,希望能拖上一拖罢。”
叶霜回握住宋云的手:“多谢了。”
不知又察觉了什么,又望着宋云不怀好意地笑了:“素日亲近的同僚,你哪来的亲近的同僚,此前怎的未听你提起过?”
宋云意识到一时说漏嘴了,连忙虎起脸,扭头要躺下:“我替你想法子,你竟这般没正型,不和你说了,我要歇息了。”
叶霜哪里肯轻易放过,赶紧拉住她不让她睡:“不行,今日你都提了两次了,不说清楚我哪里睡得着,快说!”
宋云架不住叶霜闹她,终于松了口:“的确有那么一个人,只是如今还不明朗,等日后定下了,我定第一个告知你,可好?”
叶霜这才勉强作罢。
第102章
宋云近来公务没有之前那么繁忙,叶霜索性让她住在书坊,便于一起调查。和之前一样,二人同吃同住,萧隐又将之前萧凛调查的所有东西都拿了过来,方便叶霜梳理。
其实萧凛已经查得差不多了,从叶霜提供的借阅记录中划出了那张旧信的提供者,并且在落款【岑阳旧客】上划了个圈,为了避免破损,叶霜将原件收走了,誊抄了一份给了萧凛。
送信来的是礼部侍郎魏明的夫人曹岚曹氏,说是整理旧物时发现了一些书信,听说是魏明父亲的遗物,不知为何保留了下来,曹氏见书信年久,恐日后魏明若想起来翻看,却发现信中内容残破不全,斥责她没有妥善保管魏父遗物,便将一箱子都送了来,因为书信较多,曹氏也不急着取回,故而暂时还存放在书坊。
叶霜也是前些日子想起此事,才开始抄录,恰好被萧凛发现了。当时好几家的书信混在一起,叶霜也不能确定是何人送来的,如今看到这借阅记录才想起。
除此之外,还有一本手记,和叶霜一样,萧凛也有梳理日常事务的习惯,会把待办事项尽数写下并进行标注,如此一来,哪些事情未完成便一目了然。
叶霜随手翻看,见最新一页上写了要去见祭酒公,但并未成行,后面用小字备注了,祭酒公暂时不在临安,要过几日才回,叶霜算着时间,决定择日替他走这一遭。
在此之前,萧寒又找到了她。
“你上次为何不和萧隐一同过来?”
“萧隐来过吗?夫人有所不知,我和萧隐的任务是互不相通的,所以……”
“我明白了,你有何事,直说便是。”
萧寒拿出一个箱子加一封信。
“这是侯爷要属下保管的,侯爷一早吩咐过,哪日他
若出了事,便让属下将此物交给夫人,这是钥匙,还有这封,是当初夫人留下的和离书,侯爷知道,茹姐儿还没在临安府登记户籍,要有和离书才行,便让属下一并送来。”
“他不是说都撕了吗?”
叶霜声音艰涩,指尖轻颤,接过萧寒递上来的信封,那是三年前她离开之时写下的,字里行间的些许扭曲,透露着当时的愤懑心绪,如今三年过去,纸张泛黄,其上加盖的坤宁宫玺印也已淡去。
“夫人留下的东西,侯爷都妥善保存,又怎会毁去这和离书呢?”
“他还有说什么吗?”
萧寒:“侯爷交代了,若他出事,还望夫人保全自身,不必救他。”
见叶霜只望着那和离书,萧寒心里也打起了鼓,这夫人如今对侯爷已不似从前,也不知这话该不该说,夫人不会真的打算不管侯爷了吧!
“东西既已送到,那小的便告退了。”
叶霜不置可否,由他去了。
萧寒走后,叶霜本想查看一下箱内的东西,但因为原本决定出门,这会儿又耽搁了些时辰,未免出岔子,还是决定先按原计划出发,直接去沈府,箱子反正在这儿,回来再看也不迟。
按萧凛手记上所写,此事是叶鸿远透露给他的,祭酒公或许知道当年的事情,叶霜也不必回去求证,既然叶鸿远不愿告诉萧凛,那自然也不会告诉她,还不如直接去找沈祭酒。
叶霜原本是想着碰碰运气,幸好祭酒公已经回府,叶霜说明来意,递上拜帖,不多会儿便被请入府中。
沈清源正在小花园侍弄花草,叶霜在旁边的亭子里站了一会儿,正想着如何开口,沈清源倒先说话了。
“这菊花开得正好,可惜马上入冬了。”
沈清源这话没头没脑,叶霜只好附和了两句。
沈清源知道叶霜没听懂,放下东西,拆了束带,来到亭中坐下。
“坐。”沈清源做了个手势,示意叶霜坐下。
“当初云儿也很喜欢菊花,时常来我府上帮我照顾这些花草,如今这园子依旧,可故人却已不在了。”
“沈公节哀。”
“我年纪大了,什么没经历过,何况也都是二十几年前的旧事了,我知道你来这儿是想问什么,萧凛的事情我听说了,只是此事到底是他有过失,我也早已不问朝堂之事,不好出面帮他。”
“上次得沈公解围,叶霜今日再次谢过。”
“不必多礼,我与你本也没有交情,是萧凛拜托老夫去帮忙的。怎么,他没跟你提过?”
叶霜倒是很意外:“不曾提过。”
“他就这脾气,比我老头子还古板,也不知像了谁了,萧睿当初也是老夫的学生,也不像他这般沉默寡言,许是幼时经历了家中变故的缘故吧!”
“沈公既然知道老侯爷,那么可知老侯爷与柳家还有魏家的渊源?”
“这个自然,当年萧睿、魏昭还有云儿几人是同一批进入国子监的,和他们一批的还有宋远山,柳文宣,云儿和萧睿魏昭三人又格外交好,说起来也是一段孽缘。”
从祭酒公口中,叶霜得知了当年之事。
原来当初柳若云一心痴恋萧睿,也就是萧凛的父亲萧老侯爷,而魏明的父亲魏昭则倾心柳若云,这本也是寻常事,感情的事,谁都控制不了,可奈何萧老侯爷已有婚约在身,柳家又不可能让自己的嫡女嫁作他人妾室,柳若云百般哀求,遭到了柳老爷的严词拒绝,甚至将其关在家中,还是祭酒公出面,柳老爷才放她回国子监,只痛斥她绝不要痴心妄想,并且迅速微柳若云定下婚约,联姻对象便是魏家长子魏昭。这魏昭又一直倾心柳若云,这桩婚事柳老爷和魏家都很满意,痛苦的只有柳若云一人,便等同于皆大欢喜。
若一切按照柳老爷的预期发展下去,顶不过多了一个被困深宅的可怜妇人,魏柳萧三家倒还能落得个相安无事,可偏偏柳若云性情刚烈,在出嫁前夕投河自尽了,为了断了柳若云的念想,她的婚期和萧府安排在前后脚,她死那日,正是萧睿娶妻之日。
从此柳家和萧家便结了梁子,先帝为了避免闹出更多乱子,就将萧老侯爷派去了禹州。
而魏昭此后终身未娶,堪堪不惑之年便郁郁而终了,魏庸只好从旁支过继一个孙子延续香火,便是如今的魏明。
如此说来,柳文宣自然对萧老侯爷恨之入骨,如果当初萧老侯爷当真被人刻意诬陷,那柳家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的,可这也不能证明就是柳文宣干的。
怕是还得从那封保结书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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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从宫里回来了,夫人快去看看吧!”
叶霜刚从沈清源处回来,就听见萧凛回来的消息,彼时她正因听了柳若云之事而心情沉重,想着也该去看看萧凛,顺便将今日听到之事转述于他。略作休整后,便带上宋云、闻香并萧隐一同去了。
萧凛这次直接回了侯府,在门外下车时,叶霜就远远看见萧凛正和萧寒站在院中。
叶霜刚踏进院子,萧隐就紧随其后道:“侯爷,你看谁来了!”
萧凛转头,第一眼便看见了叶霜,当即上前将叶霜抱在了怀里。
叶霜猝不及防,整个人都被萧凛揽在了怀里,他抱得不算紧,但叶霜也没有挣脱,只任由他抱着。
她脸颊有一处湿湿热热的,那是方才他的唇轻擦过留下的,惹得人心也酥酥麻麻的。
“是我错了,这些日子被关在宫里,我每一日都在想你,满脑子都是你,你出事那天,若你真有个什么,只怕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那时我便明白了,什么都不重要,我只要你。当初是我不好,总是顾虑这个顾虑那个,如今我才醒悟,什么都没有你重要,旁的我都可以不要。什么复仇,什么权势地位,我都可以不要,只求你能在我身边好好的。我已经失去你一次,不能再失去第二次了。这些日子我在宫里,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早些跟你说这些,若是我真的就此回不来了,至少希望你能知道我的心意。这些年我情之所钟只你一人,我不想你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