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照做。
“密码你知道,我把你拉黑了,你自己拉出来吧。”
顿了下,他应,“好。”而后垂眼,解开手机,点开微信。
文件传输助手被置顶,位置显眼,上一条消息是语音。程舒妍眉心一跳,连忙伸手摁住,把手机往下压,商泽渊看向她,她却撇开视线,“我走了你再看。”
说完,再度转身背对他,迈步之前,又补了句,“等你来找我。”
第68章 蝶
商泽渊早就后悔了。
在他说出分手的那一刻。
但那时情绪已经崩溃, 所有理智都被掩埋,血液仿佛凝固了,人是冷的, 心也是冷的,脑子却发胀发热。想着躺在病房里时刻举着手机, 却等不来她的消息,想着冷战几天终于碰面, 她却只是来还车、划清界限,想到积压在心里久久不散的事,再想到她口中的累。
所以, 还是不爱吧。
他能接受她不低头,也能接受她工作至上,唯独不能接受她不爱他。而桩桩件件的事就摆在面前, 那一瞬, 他确实心灰意冷,然后便是那句——“分手吧。”
不敢看她,因为清楚只要一眼,他坚硬的外壳便会瞬间瓦解。
就只垂着头, 听外面淅淅沥沥的雨, 听凄厉呼啸的风, 这个夜很冷,也很吵闹,室内却一片沉寂。
冷与热、喧嚣与宁静反复撕扯, 沉默的间隙里, 他想,只要她说一句爱他,哪怕是再多问一句, “你确定吗?认真的吗?”
他立即缴械,毫不犹豫。
可她什么都没再问,就只应了声,“好。”
干脆、利落,一如她这个人。
撂下这个字,她没片刻的犹豫,转身便走。
而他却僵坐在沙发上,浑身上下,彻底凉透。
似乎,六年前就是这样。
她在门外,他在门内。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毅然决然拖着行李箱离开,全程没回过一次头。
客厅里没开灯,玻璃窗外的光线在雨中发散,微弱地映着他荒凉的背脊,他整张脸隐在一片暗色里,眉眼垂着,无声而黯淡。
人是在十分钟后追出去的,那时也不算想明白,只是心脏骤然一紧,胸口提着一股气。
别墅外空无一人,风雨交加。他淋着雨,漫无目的地追,几步之后又回过神,转身,边朝车库走,边从裤兜里掏出钥匙,而后解锁上车,踩油门。
……
到底没能将车开出去,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车子急刹在正门前。
还没放弃,拿起手机先发微信:【我喝酒了没法开车,你先回来。】
收到的是一个红色感叹号。
又打电话给她,号码也被拉黑。
那一刻,在他意识到自己因置气和冲动,将会失去什么的那一刻,提在胸口的那口气就这么散了,连同他的傲,他的力气和精神,全部化在雨雾里。
当晚又发了烧,不记得多少度,也记不清怎么被送进医院。挂了一夜的水,醒来是凌晨五点,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就交待一件事,让助理去看看她的情况,她在做什么,有没有哭。
助理八点钟回到医院,说她照常上班,看起来一切正常。
他说,好,知道了。
之后的三天基本都在医院,也让助理去看了她几次。不是不想找她,但还赌一口气,总觉得一定要弄明白点什么,所以咬着牙忍下来了。
后来是因为工作原因,必须出国一趟,他出了院,回了家,也就是在那一天,她主动找了他。
她说要清理东西,听说他要出差,祝他一路顺风,可又在他迈步离开时,倏地开了口,问他一定要这样吗?
其实在分开的这几天里,他也冷静思考过。
他并不是一定要让她开口说爱,并不是一定要她在他和别的事之间做出抉择,不需要她道歉,不需要她说和好,但是他想看到她的心,至少,让他知道她的真实想法。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她沉默了。
他知道她明白了。
出国后,他依旧在等她的消息。每天对着被拉黑的微信看无数次,也试了无数次,当然,什么都没等来。熬也熬了,忍也忍了,然后他想,算了吧,让她主动大概不可能了,还是等办完事情,他去找她谈。
刚这样想完,隔天便收到了逢茜的电话。
逢茜说程舒妍主动打探了秦听晚的为人,说她听上去状态不对,情绪不好。
他的心还没死,所以复燃的条件很简单,一句话,一个猜测,一个模棱两可的态度,足够让他再次向她靠拢。等是等不下去了,逢茜的这通电话直接催着他提前回了国。
一万公里,归心似箭。
他去家里等她,去她公司等她,精气神也恢复了,这段日子的颓然一扫而空,酝酿着情绪,想着接她时要说什么话,谈什么,又要在什么时机说和好。
然而一切的设想,在他听到她受伤的消息后,轰然崩塌。
慌乱、后悔,同时伴随着巨大的恐惧。人是懵的,是濒临崩溃的,可也在赶往机场的这一路上,想明白了一件事——有那么重要吗?
她爱不爱他,是否依赖他,是否坦诚,有那么重要吗?
不重要,根本不重要。
他爱的是她这个人,要的也是她这个人,能时刻见到她,跟她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他凭什么一定要她给他答案?又凭什么求一个公平?
从一开始就是他先动了心,他爱得更深,他服输,也该有服输的态度。
航班仍在延误中,时间缓慢流逝,每一分钟都度日如年。
他疯狂地给她打去电话,手心渗着汗,眉心蹙着,情绪绷着,就在他无助又焦急之时,姜宜突如其来的一番话,彻底将他击垮。
她说,“你是不是觉得程舒妍特难接近啊?那你知道她这样的原因吗?”
人来人往的候机室里,她语调平缓地讲了程舒妍的事,讲她小时候的艰难,讲她的挣扎,也讲了她在那个漆黑的下雪天,死里逃生的事。
“程舒妍一直都不信任感情,更不相信爱情,你算是一个例外。但你却在最能靠近她的时候,亲手把她推开了,你让她觉得害怕,所以她在考虑放弃你了。”
“其实你挺残忍的,人家命都快没了,你叫她说什么爱?她怎么敢?”
起初是错愕,那会还沉浸在焦急的情绪中,没能完全反应过来。但紧接着,他忽然想到曾有很多次,程舒妍在噩梦中苏醒,扑进他怀里,说她冷,说她做了噩梦。
他问她是怎样的噩梦,她说冰天雪地里,就她一个人,她差点病死冷死。
也就这么一刻,呼吸滞住,而后是心痛,铺天盖地的痛,让人无法喘息。
完完全全的崩溃。
原来那不是梦,是真实存在的事。
原来她不是没有袒露过自己,原来她早就向他靠近了,可他非但没能察觉,还逼着她剖开伤疤给他看。
他该呵护她的。
可他不懂她,去置气。
他他妈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逼。
没法饶恕自己。
“为什么要提分手?明明是你说的不会放我走。”
“你……怎么能这样,难道你不难过吗?”
“商泽渊,我很难受,真的,胸口很闷也很疼,吃不下也睡不着,好像生病了一样。当年你也这样过吗?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是这样的感觉。”
“又梦到你了,梦到你来找我说和好,但是醒过来发现我还是一个人,你真的很可恶,我和你说清楚啊,再不来找我,我就把你的东西全都扔掉。我真的再也不要你了!”
“我喝酒了,就想问问你,你还喜欢我吗?”
“……”
空荡荡的客厅里,他坐在沙发上,垂着头,听着传输助手里的语音。
大多是她喝醉后发送的,或哭或笑,有的甚至连不成句,可每一句都像扎在他心里,又深又用力,疼痛密密麻麻,从心脏传到四肢百骸。
他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翻来覆去地听。
……
姜宜下午是真的跟程舒妍认真聊了几小时。
她问她的想法,程舒妍照实说了,这一趟出国,包括这次出事,让她想明白了挺多。她确实还喜欢他,也放不下。但就是勇气还没提起来,原本是纠结要不要去主动找他,结果他却顶着台风天来了,刚好打消了她的纠结,也弥补了她缺少的那点勇气。
这次也是他向她迈了一步,她应当有所回馈。
姜宜问,“你准备跟他告白?”
程舒妍摇头,告白这种事,还是太难开口了,她说,“应该不用我亲口说,我把手机给他了。”那里,就是她的答案。
姜宜惊讶道,“你是要杀了他吗朋友?”
“?”
程舒妍瞥她一眼,“不至于吧?”
不就是几条语音?也就是为了让他知道,她对他是有感情的,仅此而已。至于里面说了什么,其实她都有点忘了,酒后发疯日常,听个大概就行。
姜宜笑着摇摇头,而后拍她的肩,说,“行吧,想明白了就行,那我就不打扰了,把晚饭时间留给你跟商总。”
说完便提着链条包走了。
姜宜离开时还不到六点,而现在,程舒妍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九点。
商泽渊还没来。
不来就不来吧,倒是说一声,或者叫人把手机送回来。
有点不爽。
准备去书房开电脑处理点工作,结果刚走两步,便听到门响。
嘟嘟嘟输入一串密码,语音提示密码错误,再输,又错。
程舒妍站在原地听了会,叹声气,转身朝门口走,边走边说,“不是有指纹?我又没删过。”话音落,门也打开,与此同时一道高大的身影瞬间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