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色书院 > 综合其它 > 臣妻惑主 > 臣妻惑主 第104节
  元谌嘴巴张得圆圆的,一个高兴就把纸全撒了,手上没轻没重,惹得铜炉里的火顿时冒大,火烟窜起,差点烧到冯照的袖子,也险些熏到旁边的元思,就连元谌自己也被呛到,咳嗽个不停。
  冯照当即把他抱开,“小心点儿!烧到自己了吧,打你屁股!”随即往他屁股上拍了好几下。
  元思眉头一蹙,朝她这边看了一眼道:“阿嫂,太子已为太子,大庭广众之下如何能有动手之举?”
  太子怎么了,就是老子该教训也得教训。
  冯照暗暗翻了个白眼,“凭我是她娘!不听话就该教训,小屁孩才多大,就连我的女官都能教训。”
  “李循,你说是不是?”她微歪头向身后喊道。
  李循在殿外廊柱边候着,没有到盂兰盆边去,但时时注意着皇后的一举一动,听她一喊立刻就来到她身边。
  “殿下说的是。”
  李循低眉敛目,静静立在皇后身后,元思顿时止息,怔怔地看着她。
  李循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只是安安静静跟在皇后身边侍立,待她烧完彩衣黄纸,仍是平静地跟着皇后离开,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
  元思张口开开合合,“敬婉……”
  然而李循已经走远。
  到了傍晚,就是宫中放河灯的时候。
  河灯经御河自东向西而流,寓意为亡者引魂超度。早晨的祭祀是皇家大祭,到了晚间,宫中所有人都可制河灯放于御河。
  因而每到这时,御河中万千明灯,浮沉满汀,光摇波涌,疑为星斗。河灯顺水随游,经千秋门流出宫外,宫外百姓亦称千秋灯。
  冯照避开宫人,带着元谌在河岸边放河灯,一盏给父亲,一盏给大兄,愿父兄离恶鬼苦,升入天中,福乐无极。
  以前宫人们放河灯都是偷偷摸摸的,毕竟宫中不许祭祀,唯有趁这时候才能稍解思先之念。寻常宫人一旦入宫,终身不许出宫,不知父母亲眷是生是死,河灯出宫也就当作自己出宫了。
  冯照知道以后,便下令所有宫人在盂兰盆节之夜都可放灯,满宫都大喜过望,无不感念皇后恩德,由此得来千灯万火之景。
  今夜此刻,身边的婢女也都被她放走,各自去放灯。
  那灯摇摇晃晃飘出去,到了墙角拐弯处一个打旋,歪歪扭扭地快要翻倒。冯照迅速起身,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轻巧地扶住那盏灯,两指一推,它又顺当地随波而下消失不见。
  “是谁?”冯照问。
  那人从树木山石后走出来,双手合十低头见礼,“殿下千秋,贫道灵镜。”
  “你怎么在这儿?”
  灵镜温声道:“贫道随师傅进宫诵经,受宫人所求为亲人超度往生,不料扰了殿下清静,望殿下恕罪。”
  冯照笑道:“这不是缘分吗?我得多谢你扶住了我的灯,不然灯落了水多不吉利。”
  灵镜一顿,低声道:“河灯一经放手,就一定会送到先人手中,不过是多走一段和少走一段的分别而已。殿下有心,就不必在意落不落水。”
  “小师父,”冯照戏谑地问:“这是哪本佛书里说的,还是……你自己编的?”
  她读过的经书少说也有百十来本,可从来没见过这种说法,这小师父还真有意思。
  宫灯照耀下,灵镜的耳根肉眼可见地红起来,磕磕绊绊地解释:“书……书
  里没这么说,但是……但是佛祖慈悲,殿下心性至诚,佛祖一定会看到。”
  说到最后,他把自己说服了,无比真诚地看着她。
  冯照却忍不住大笑,笑得他忍不住发慌,忙解释道:“殿下,我没骗人,《观无量寿佛经》说佛心即大慈悲心,殿下为宫中万千人降恩,就是人间大慈悲,是会受佛祖庇佑的。”
  “哦?”冯照饶有兴趣地问:“别人都说我狐媚惑主,骄横恣肆,你说我慈悲?”
  “不!”灵镜着急地为她辩解,“他们没有见过殿下,都是以讹传讹,殿下绝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冯照打量着灵镜认认真真解释的样子,有一瞬真有心澄目明之感,怪不得自古君王爱佞幸,好听的话谁不爱听呢?
  她走上前一步,把他逼退到山石上,在他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凑到他耳边道:“你见了我,就把我当好人?”
  离得近,冯照能轻易地看到他额头渗出的细汗,喉间的上下鼓动,还有极力隐忍的呼气,生怕他呼出的气息飞到她的脸上,仿佛他不动就什么也不会发生一样。
  空中静得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咚咚心跳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灵镜脑中一团乱,什么也想不到,只是胸膛起伏越来越来大。
  他有点晕,现在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远处的河灯亮光晕开在他的眼睛里,对了河灯!他,他是出家人,不该这么近的……
  他在心里准备开口的话,就说我是沙门之人,不能与人离得这么近,她,她会听吗?
  如果她不肯怎么办,她……她是皇后,不可以这么近的……
  还是太近了。
  他不仅要移开目光,现在还必须屏住呼吸,因为他闻到了一股香味,女人都这么香吗……
  就在下一刻,香味渐渐飘远,身前的热气也离他而去。
  灵镜才敢把目光移回,皇后站在远处,噙着戏谑的笑看着他,“小师父,你有点呆啊。”
  她娉娉袅袅地走了,徒留灵镜呆呆地靠在壁上,他松了一口气,可心里也莫名地空了一块。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灵镜以为这就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皇后了,可是自那以后他再也没能睡一个好觉,每晚梦中,他总是会梦见那夜河边的一切,就像轮回罔替般重复,自捡起那盏灯始,一直到她把他推到山石前,在他的惊慌犹疑中结束。
  以往寻常的晨练、晨读、诵经、洒扫,他再也平静不下来。
  灵镜没有过这样的时刻,他遁入佛门后就立誓要成为修行圆满,他以为那些清规戒律永远不会成为缚住他的枷锁,可是他变了……
  他浑浑噩噩半月,师父忽然过来吩咐:“灵镜,随为师进宫一趟。”
  灵镜蹭地一下跳起,吓了师父一跳,“我不去!”
  师父眉毛一竖,“皇后有疾,召僧入宫祈福,你不去?”
  “皇后病了?”灵镜一下瞪大眼睛。
  “不然怎么会让我们进宫?你到底去不去?”师父有点不耐烦了。
  “去!我去!”灵镜慌忙应道。
  可是等师父出去了,灵镜才有些后悔,他是不是不该再去,可是皇后病了,总不该还像上次一样吧,他只是去看看病得有多重,万一能帮得上忙呢?他也修过医术,是能治病的……
  灵镜进了显阳殿才知道,原来皇后真的病得不轻,已经卧床好几日了。
  听婢女们说,前几日皇后贪凉,去九龙池吹了好久的风,结果晚间躺到床上就开始发热,太医一直围在这儿候着,直到次日才退烧。
  但退了烧皇后仍不见转好,还是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女侍中和中常侍合计一番,决定还是要请僧众过来为皇后祈福,便有了灵镜这一遭进宫。
  满城大大小小的佛寺,都来了众多沙门聚在这里,他们在殿外围坐,开始低声诵经,如此昼起夜息两日,皇后果真有所好转。
  女侍中大喜,承诺为寺中佛像再镀金身,师父欣然受下,灵境却想问,皇后如何了?
  冯照这几日昏昏沉沉,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今日醒来才知道病了这么久。
  女官们都劝她往后不可再贪凉,还说她要是再去,她们手拉手也要把岸边挡住。
  冯照听了哈哈大笑,可惜嗓子沙哑笑不出来那么畅快,只好摆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
  众人安静下来,冯照便听到了外面传来的低吟声,“你们请了沙门过来?”
  “是,殿下。这些僧众念了两天,殿下的病就好转了,果然是佛祖保佑!可见殿下是有大气运在身的。”
  冯照想笑,两天时间,她要再不好就真好不了了。但大家一片好心,她也不说扫兴的话了。
  “让他们先回去歇着吧,等明日我再嘉奖一番。”
  次日,冯照觉得身体终于大好,在殿中召见僧众,意外地又见到了灵镜。
  但她只是平静地看过去一眼,就像看别人一样,很快移走了目光。
  灵镜连着两日不休地诵经,唇上干裂发白,当下显得更白了。他低下头去,沉默安静地听完了皇后对着众多僧众的嘉赏。
  偏殿里,师父看着灵镜憔悴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你也偷偷懒,何必句句到位呢,那么多人也不差你这一句两句的,等回去以后你多歇两天,可别年纪轻轻就把身体弄垮了。”
  灵镜只是摇摇头不说话,皇后这么快就好了,当然是有用的。
  谁知晚间,忽然有女婢过来传令,“灵境法师,殿下有请。”
  那瞬间,灵镜身体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激涌,她看见了!她看见我了!
  他立刻就要走,可是迈步后忽然扫过桌上的镜子,惊觉镜中人竟然这么邋遢,他一瞬间惊慌无比,“劳烦,劳烦待贫道更衣再去,恐对殿下不敬。”
  女婢含笑道:“法师请便。”说完还仔细为他关上了门。
  房中的灵镜从没这么惊慌失措地修整仪容,他迅速换掉了皱巴巴的一身僧衣,把眉毛和下巴青碴都修得干干净净。
  桌上还有宫中备的粉膏,灵镜犹豫了一下,还是抹了点涂在青黑的眼下。
  见到皇后时,她就坐在正中宝座上,慵懒地倚着靠背看过来。
  灵镜赶紧低头,“殿下千秋。”
  冯照勾唇看着他,“小师父,听说了你诵经两天,不眠不休为我祈福,我要多谢你啊。”
  灵镜慌忙解释,“殿下过誉了,众位师父都在祈福,贫道只是其中一位。僧修慈悲心,为病者祈福是我的本分。”
  “是吗?”冯照问他,“那你还给哪位病人祈福过啊?”
  这,灵境细想还真的没有,他都是跟着师父出寺,多是办丧者法事,或是佛陀节日,为人祈福还真是第一次。
  他慌得不行,不知该怎么开口,冯照看了更是笑,“小师父,你说的话怎么总是对不上呢?”
  “没有!”灵镜鼓起勇气解释,“我从没有骗过殿下。我自遁入沙门,从不打诳语,更何况是对殿下。我佛慈悲,但也容不得狡诈奸邪之辈,一入空门直至圆寂坐化,终身都要践诺,佛门戒律清规是要守一辈子的,否则一定会不得好死,堕入阿鼻地狱。”
  冯照敛了笑,“开个玩笑而已,小师父怎么这么吓人呢?”
  她抬抬手,身边女婢送上来一个木盒,递到灵镜眼前打开,里面竟然是满满的一盒金珠。
  “这是答谢你的礼物,不必先拒绝我,你就当是赠给佛祖的香油钱吧。”
  灵镜回去以后,师父问他皇后说了什么,他说皇后知道了他祈福的诚心,特意单独嘉赏他,还说他有佛性。
  他鬼使神差地没有说出那盒金珠。
  师父听了反倒认认真真看他一眼,摸了摸光亮的脑壳,忍不住叹道:“痴儿啊。”
  灵镜是师父最为看重的弟子,曾说将来要他接下自己的衣钵,所以他在寺中还有自己单独的一间禅房。
  但他仍不放心,看来看去还是把木盒藏在自己的枕头下最安心。可是晚上就不安心了,梦里他总是能梦见她,永远都是那一次她凑到自己的耳边,然后戛然而止。
  灵镜在寺中的功课越来越容易出错,有一天师父考校时他竟然一句话说不出来,因为他昨晚根本没有回去看,他睡着了,然后一梦到天亮。
  场上一片沉默,师父失望的眼神,师弟们意味不明的眉眼官司,都让他如坠冰窟,他浑浑噩噩地回到禅房,倒在床上看着床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