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宝玲深呼吸:“我是该去看看她。”
曾玉英住院的这两个月,翁宝玲去过四次。一是因为工作忙,二是尤倩雯总是打发永杰去,她可不想在医院碰到他。
翁宝玲详细问了曾玉英的病情,跟随她下楼,开车去医院。邝敏诗说会在停车场等她,但她离开没多久,她从另一个电梯上楼,跟在她后面,看着她进病房。
翁宝玲坐在曾玉英身边:“妈。我来看你了。”
曾玉英刚服过药,有些困倦,听到声音,仍欠起身子,循着声音的方向伸手:“宝玲?”
翁宝玲握住她的手:“是我。”
曾玉英抹泪:“振邦做得不对,这些年,我没少批评她。你生气是应该的。但……自从你嫁进邝家,我没有苛待过你吧?”
“没有。”翁宝玲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您对我很好。”
曾玉英更低微:“你就当完成我最后的心愿,让敏诗回来见我一面吧。这样我走也能合上眼睛了。”
“妈。别说这种话。”翁宝玲安抚。
曾玉英咳嗽两声,仰着头眨眼:“我今天上午好像看见敏诗了。她就在我跟前转啊转的。算妈求你了。让我见见孙女吧。”
翁宝玲没答应,也没拒绝:“敏诗在国外,我回去和振邦商量一下。”
~
当晚回到家,两人立刻针对此事展开讨论。
这事是邝振邦提的,但不说解决办法,窝在单人沙发,时不时瞟她一眼,眼神里有委屈,也有责怪。
翁宝玲愠怒:“少拿那种眼神瞧我!是你逼我把孩子送走。现在就该你来收拾烂摊子。”
她揶揄:“你主意多大啊。外面的种都带回家。现在装什么哑巴。”
邝振邦丝毫不让:“这方面我自然是比不上你,偷偷摸摸地带人回家,瞒完这边,瞒那边。”
翁宝玲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
邝振邦说:“我有主意。需要你配合。”
“你说。”
“我准备请个人来代替邝敏诗。”
“什么意思?”
“既然‘邝敏诗’这个名字必须活着,那就找个信得过又好掌控的人来当‘邝敏诗’。”
“找谁?”
“Alexa。”
邝振邦分析:“我查过她。她是被收养的。本来就和家里关系不好。养母去世,养父长期在国外。她在国外长大,国内没什么朋友,身份很好换。”
“你打算怎么和她说?”
“就说敏诗生病了,不适合露面,需要她在外维持形象。”
翁宝玲点头,认同他的决定。
—
这事私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邝振邦没找律师,自己拟了个合同,先让翁宝玲审一遍,再让梁兆文也审一遍。
他把Alexa叫到办公室提出这份合同:“只要你答应这件事,价格方面可以再商量。”
邝敏诗看合同,前面是需要她做的事,后面是一份赠与合同。赠与她两个亿的财产以及两处豪宅和一栋商铺。
邝振邦说:“这是你这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她没有犹豫,拿笔签下:“多谢邝总提携。我会演好这个角色的。”
签完合同,邝振邦和翁宝玲各显神通,动用所有人脉,将付颖妍的身份彻底洗成邝敏诗。
拿到新身份证的那刻,她的眼泪滴落,一滴又一滴,落在‘邝敏诗’三个字上。
这十七年,无论新家人对她多好,她都无法确认那份爱是对她,还是对‘付颖妍’。她模仿‘付颖妍’,喜欢‘她’喜欢的,讨厌‘她’讨厌的,时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惚,分不清自己是谁。
直到这刻,她才有了身份。
有了这个本该属于她的身份。
她把换回身份的事告诉付礼诚。
付礼诚问:“接下去怎么办?”
邝敏诗很肯定:“当然是继续待在这。”
但松开握着他胳膊的手:“谢谢你陪我回来。如果你累了,现在可以回去了。”
“不会。”付礼诚摇头,“不用担心我。去做你想做的就好。”
“爸爸呢?他最近好吗?我好忙,有一阵没联系他了。”
“他很好。”付礼诚拿出一本英文诗集,“他的诗集上周出版了。喏。给你一本。”
邝敏诗撕掉封面和封底,丢进路边的垃圾桶。
付礼诚愣住。
她说:“以防万一。”
付礼诚神情复杂,心中更担忧了。他的生活很简单,一直以来都有父母的支撑,生活、学习、工作都算顺利。以往的生活经验这刻完全派不上用场,无法想象邝敏诗在邝家是怎样的谨小慎微。
他问:“我还能联系你吗?”
邝敏诗指了指包里的另一部手机:“可以啊。你有事发短信,我会回你的。”
“哥。我先走啦~我要去开会。”邝敏诗侧身掏钱包。
付礼诚按住:“我在还能让你付钱。你去吧。我再坐一会。”
“好呀。拜拜~”
“嗯。”
付礼诚坐在那,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视线下移,落到桌角的那个没吃完的草莓蛋糕上。短短几句,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她要回东湾了。
尽管这十七年,他很努力,但从未真正走进过她内心。
“我把你当妹妹,不是因为你是‘付颖妍’。”付礼诚捏紧手里的冰咖啡,小声说。
—
这次回来,除了拿回身份,还有一件事她很在意。和邝振邦相处的这段日子,他并不是八卦杂志描述的那般迂腐陈旧,年近七旬,他的商业嗅觉依然敏锐,紧跟市场潮流,会虚心向后辈请教。
与其说他信奉风水。
不如说是很多决定,他不好直说,所以推给风水。
知道这些,邝敏诗更恨他了。
当年,埋掉她的不是封-建-迷-信,就是她敬爱的父亲母亲。
因为恨,她心安理得地接受名车豪宅,从容优雅地以邝敏诗的名义去结识富商名流。
也继续推进她的计划。
陆续将这个家伪善的面具逐一捅破。
—
这天,邝振邦忽然提出:“年纪大了,是时候立份遗嘱了。你帮我请刘律师过来,你把手里的工作交给别人,来当个见证人。”
邝敏诗将工作交给别人,清出一间会议室,请来刘律师,架好录像机。
邝振邦特意换了套西装,笔直地坐在桌前,戴着眼镜,念他名下的财产如何分配。
邝敏诗早猜到他会如何分配,有些走神。
但末了,邝振邦清了清嗓子,身体坐正,对着镜头突然抛出个重磅炸-弹,解答了她多年的疑惑。
第61章
邝振邦对着镜头说:“我和宝玲结婚三十年,三十年来,有过争吵,有过失望,但从未放弃对方,风雨同舟,互相扶持,共同创立了靓诗糖果这个品牌。”
“她是最懂我的人,也是我唯一信任的人。”
“我离开以后,名下所有公司的经营权、管理权、股份全部交给她,名下所有房产、现金、珠宝、古董字画全部归她所有,以我和妹妹名字命名的‘振华’助学基金交由东湾大学校友会管理。”
“过去婚姻中的错误和争吵,是我与她的私事,我俩已达成共识,不予追究。尤其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任何人不得再提,不得以此事质疑我赠与翁宝玲的权利和财产。”
“此遗嘱为我本人的真实意思表达。”
“签订日期:5月15日。签署人:邝振邦。”
刘律师点点头,说:“可以了。都录下来了。”
邝振邦说:“你去公证存档吧。”
邝敏诗看他面色苍白,前额的汗细细密密的,似是很累的模样,伸手要去扶他,却被邝振邦躲开。
他抬手,用手帕捂嘴浅咳两声,拄着的拐棍敲击地面:“我累了。你们去做你们的事吧。让我在这静静坐一会。”
“是。”刘律师拿着文件和录像机先行离开。
邝敏诗问:“要不要让食堂给您做点什么?”
“不必。”邝振邦摆手,“你去吧。”
邝振邦一个人坐在偌大的会议室愣神。
这么多年,他一直困在被妻子背叛的深渊里,他以为出轨是救赎,以为和别人生的一双儿女是救赎,以为埋掉怀疑的女儿是救赎,其实都不是,都是将他钉死在深渊的钢针。
这刻交代完后事,有种半只脚踏进棺材的悲凉。对这个世界再没有期待,也没有恐惧。就躺在深渊里,静静等河水淹没上来,平静异常。
邝敏诗关上门,边下楼,边把他说的在心里复盘,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值得他在立遗嘱的时候特意提出来,也是二十年前那件事,父母才突然爆发争吵。
和两人有往来的都是富商名流,信息时代,名人八卦早已不是秘密,多少年前的事也能被扒出来。
邝敏诗捧着电脑去找郑孝威。
她问:“怎么用关键字全网搜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