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怀勋扬起眉,笑道,“天安门待命接受检阅是祖国验收成果,出来执行任务也一样。扛不扛得住,经不经打,是否善战,我们也是在接受最严格的检阅。”
彭南看着他的眼睛,“还是路队长道理多,向您学习。”
路怀勋摆摆手,“受完教育出去列队站好,到点了。”
“是,我的队长。”彭南故意拖长了尾音。
这次升旗意义重大,由路怀勋亲自担任升旗手。
邵言和孟旭站在他的两侧,他扛起国旗踢着正步走到斑驳的旗杆下,看见全体驻扎队员和等待最后一批编队撤离的侨民全部围在空地上。
战区设施简陋,连营地的旗杆都是水泥做的,高度也远不够标准旗杆,然而只要立在营地中央,就是共和国的象征,更是鼓舞士气的号角。
“升国旗,奏国歌。”
熟悉的旋律一响,许多人已经开始抹眼泪,邵言也跟着鼻头一酸。
路怀勋把国旗用力展开,旗面一扬,衬着路怀勋笔直的身体,配合出一个漂亮的画面。
有什么从邵言的眼角滑落,台下小声跟唱的声音全都哽咽了。
鲜艳的五星红旗随着旋律缓缓上升,然而目光只要稍微放远,就能看到背景里的满目荒原。
像硝烟里照出的一束光,绝望里燃起的一点点希望。
路怀勋站的笔直,终是没忍住胸口一阵一阵的酸涩,化作眼角的湿润,渐渐模糊了视野里的旗帜,只剩下大片鲜红。
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升旗仪式。
外面满目苍凉,血流成河,山河被炮弹炸得分隔,地上满是尸体腐烂的残块,踩在地上,甚至不能分辨脚下的是石头还是人的手指。
是惨烈战场。
里面临时用白布铺展的投射屏幕上,放着几千公里外共和国土地上,举国欢庆的画面。
和平鸽与气球齐飞,花团和彩旗共绽放,孩子们唱着从今走向繁荣富强,军人们喊着为人民服务。
是国泰民安。
路怀勋稳了稳情绪,看着左边整齐的任务编队,沉声说,“或许这是你们大多数人第一次这样直面战争。震撼也好,恐惧也罢,必须对着你们的誓言,牢记你们的使命。”
他指着屏幕,声音沉静有力,“我们眼前是战争,身后是和平,誓要做这堵铁壁铜墙。”
随着直播画面里接受检阅的部队,和着外面响彻云霄的“为人民服务”,一时间竟然盖过了远处的炮火声。
邵言抱着小卡恩,看着台上路怀勋对全体侨民说道,“不管你们在哪里,祖国永远不会放弃你。天涯海角,带你回家。”
邵言再一次抹掉眼泪,听见卡恩指着屏幕,有些惊喜地问道,“那里是什么地方?是电影吗?”
邵言压下喉咙的情绪,脱口而出,“那里是我的祖国。”
小卡恩疑惑地抬头,搂着他的脖子问,“祖国是什么地方?”
邵言看着他发亮的眼睛,觉得有些刺眼。
战争一旦开打,战火持续,谈判交涉,也许在卡恩的有生之年都不会回归和平。
卡恩才这么小,还没等形成强烈的祖国归属感,就将永远失去这种感觉。
“祖国在这里。”邵言指着自己的胸口,忍着哽咽,又换了种通俗的解释,“祖国是家,是永远的信仰和靠山。”
卡恩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往昨天战区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回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里的画面,眼神黯淡下来,不再说话了。
第85章 番外传承
徐忠的档案从出事后一直在谭宗南那里,申请转业以后放出去一阵,后来因为举报又撤回来。
也多亏了谭宗南从来没怀疑过徐忠,私通的案子再大,他个人顶着风险压下,一直到真相大白的那天。
于是徐忠最后的工作调动手续还要回雪鹰办。像冥冥之中有因有果,有始有终。
五月中旬,徐忠回去的时候山里下着暴雨,雨水打得车窗跟瀑布似的。
他一个人从军区开了辆车,大雨盖得视线不清,也看不见车牌。他一路上被执勤的战士拦住几次,只能一次次降下车窗解释。
到基地正门以后左边的肩头都湿透了。
材料是谭宗南准备好的,手续流程在雪鹰一向能省则省,从徐忠停车上楼,到拎着签好的东西下来,总共用了不到半小时。
他把东西扔进车里,想起谭宗南最后的提醒,摇头轻轻一笑,撑着伞往食堂的方向走。
曾经两次离开这里都没能好好道别,这趟再走总归算是好事。按照惯例,他也不觉得那群人会轻易放过自己。
反正心里高兴,也想跟大家热闹热闹,就索性往坑里跳了。
推开食堂的门,里面整整齐齐坐满了人,见他进来,蹭地一声都站直。
徐忠粗略估计了一下,两个行动中队加上后勤技术部门差不多到齐了。
新任的一中队队长路怀勋就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口,“徐队。”
徐忠嗯了一声,瞥见角落里快堆到房顶的啤酒箱,心里有了数。“都坐下吧,先吃饭。”
说完,没一个人动弹,还是都直勾勾看着他。
徐忠扫视了一圈,“饭也不吃了?”
一个个目光里带着的兴奋都不掩饰,有那么一瞬间徐忠甚至怀疑自己今天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他原想着好歹能让自己先垫垫肚子,未料这群人玩这么大,看这意思,是要空腹直接灌。
徐忠暗自估量了一下,也不再说废话,转身瞥向路怀勋,抬抬下巴,“搬过来。”
路怀勋嘿嘿笑了两声,讨好道,“徐队,咱不喝那个,给你准备了别的。”
徐忠一记眼神杀过去,路怀勋灵活躲开,边撤边说,“喝啤的多没意思,我特意跟老谭申请了好酒。”
他围着桌子绕了一圈,把手里的酒放在徐忠面前,隔着桌子笑,“老谭这回也下血本了,这是对徐队寄予厚望。”
徐忠看着桌上的茅台,似笑非笑道,“这么好的酒,你不来点?”
路怀勋站得老远陪笑,“不了,我配不上这酒。”
徐忠点点头,伸手指了指旁边的齐皓,说,“给你们路队搬箱啤的。”
“啤的配不上我。”路怀勋咧嘴乐呵,“这儿没有合适的酒,我今天就负责后勤保障。”
“……”徐忠知道他一向滴酒不沾,也懒得再理他。
啤酒一箱一箱地开,徐忠手上的杯子就没放下过。先是白的,后来又换成啤的,因为心情好,索性放开了由着他们灌酒。
到后来还是路怀勋出声拦住了。
“行了啊,头一项都收敛点。”
徐忠喝得半醉更加默不作声,酒气混在空气里,慢慢扭头看了路怀勋一眼。
这一眼看得路怀勋头皮发麻。
“头一项?”徐忠敏锐地揪出关键词。
路怀勋从徐忠放开了被人灌酒就看出他今天是想让大家尽兴,干脆把话说明白了,“徐队,照雪鹰的惯例,还得来点节目。”
徐忠眉头一拧,那意思是,我比你来得要久,我怎么没听过这种惯例。
路怀勋笑而不语,回了他一个眼神,刚定的惯例。
徐忠没怎么吃东西,醉意上得比较快,但都到这份上了,也不说什么废话。
他站起来把腰带解下来隔空扔给路怀勋,“说吧。”
“四百障,两趟。”路怀勋见有戏,拖着音想继续加筹码,“外加……”
齐皓立刻把话头接过来,“外加人质营!两趟。”
路怀勋当场就乐了。
徐忠手指按在他肩头点了点,没说其他的什么。
外面暴雨的势头还很大,徐忠推开食堂的门,雨滴立刻斜打进食堂里。
走出去不到五十米,身上已经全湿了。
这个天气状况下跑四百障,这群人还真想的出来。
徐忠站在四百障的起点,大雨淋得他视线受阻,但能看清楚,两边密集的人群里也没有一个人打伞,都在陪他淋雨。
“你们路队呢?”
路怀勋应地倒快,“唉,在呢。”
“计时么?”徐忠没所谓地问了一句,“要哪种跑法。”
路怀勋从来没见过徐忠这样好的脾气,笑嘻嘻地答,“那当然越快越好。”
“可以。”徐忠淡淡道,“你替我计时。”
“好嘞——”
“用人质营。”
路怀勋愣了一下,笑容凝固在脸上。
旁边陈兴宇听懂了,跟着起哄,“路队,按照惯例,你确实也该来点节目。”
人群也跟着喊,“路队路队。”
路怀勋在暴雨里沉声吼了句,“徐队在这,哪有什么路队。”
没人理会。
按路怀勋的正常成绩,人质营要打下来跟四百障用的时间差不多,问题在于雨势太大,看不清人质牌的标示,反应速度一定会受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