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微弱的好奇心和喜爱,他悄悄抽出时间,每天都去给那朵花浇水。可即便他再怎么小心,老公爵还是发现了。
花朵被铲除,而老公爵又将放在他身上的实验提前,他终是没有机会看到那朵花盛开。
等他找到那朵花时,它已经被人踩踏进泥土,白皙的花瓣上伤痕累累,染上了罪孽的脏污。
让他看见这一幕,自然也是老公爵的授意。
小小的孩子沉默着,徒手抛出一个坑,将那朵花安葬。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幻想过属于自己的东西,直到刚刚。
指尖下传来的触感温润细腻,又因为发热,皮肤上覆着一层薄汗,滑溜溜的,是生命的质感。
这个人不会被其他人看见,尤其不会被老公爵看见,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五号眸色微深,这个事实在他心中被反复强调着。
我的。
我的。
我的。
……
盯着那张漂亮到不似真人的脸蛋看了许久,五号迟缓地、生涩地扬起唇角,然后角度扩得越来越大。
我的,五号心想。
虽然没有睁开眼睛,应哲熙依旧能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正变得越来越危险。
高烧确实让他的思绪慢了一拍,应哲熙好一会才想明白,不能让对方再这么看下去了。
应哲熙挣开了朦胧的双眼,视野模糊一片,许久才对上焦。
他的脸颊通红,眼睛里蓄着浓重的水雾,像是被粼粼水波冲刷过的宝石,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又迷茫,纯良又无害。
五号想到了那朵花曾经被他浇过水的样子。
“难受。”他小声地哼哼着,主动用脸颊蹭了蹭五号落在他身边的掌心。
此刻五号的体温比他低许多,贴在脸上,带来冰凉的触感。
应哲熙抓着他的手往下拽,将对方的小臂抱在怀里。
因为这个动作,五号原本坐在床边的姿势变了,他不得已俯身地更近,也离青年的脸更近了。
要保持这个姿势有些费力,五号犹豫了一会,还是没强行将手臂抽出。
但他的手臂很快也被传递上了对方的体温,变得灼热起来。
发烧到迷糊的应哲熙翻脸不认人,哼哼唧唧地将手臂从怀里扔了出去。
“不舒服。”他的声音微弱,像是在撒娇。
五号的心中升起了一丝莫名的愉悦,即便现在的他辨别不了这样的情感。
他是我的,他也只能依赖我,五号小心翼翼地捧住应哲熙的脸颊,脸上浮现出病态的微笑。
*
应哲熙毫不客气地在五号房间内住下了,并每晚都毫不客气地占领大半床铺,然后在睡着之后滚到五号怀中。
时间久了,应哲熙喜欢上了五号的怀抱,到后来即便没有睡着,也会在五号上床的第一时间,滚进对方怀中。
五号也总会温柔地搂住他。
白天的时候,应哲熙都会出去探索庄园。
仗着别人都看不见自己的优势,他对庄园的地形以及人员了解逐渐加深,最后了如指掌。
应哲熙甚至敢说,现在的他对庄园的熟悉程度要高于五号。
但不幸的是,他在庄园内没有发现任何关于自己记忆的线索。
和应哲熙平日的轻松相反,老公爵做的实验似乎有了进展,五号每天要承受的伤痛与日俱增。
在这期间,五号也一直没有放弃反击过老公爵,但对方用血脉对他下过诅咒,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刻阻止他。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应哲熙看着魔法阵内遍体鳞伤的人,既忧心又心疼。
老公爵还站在一旁,五号便没有抬头,只是微弱地摇了摇头。
先前,应哲熙不是没有尝试给老公爵使点绊子。
可老公爵有着超出常人的敏锐,只一次,就能意识到不对劲,五号便勒令不让他靠近老公爵了。
这天晚上,应哲熙帮忙给五号的伤口伤药,动作轻柔又小心,“那老头到底在进行什么实验?”
“置换实验。”五号的神色很冷淡,即便应哲熙确实不太会照顾人,沾了酒精的棉签总是会不小心地稍大力怼在伤口上,他也没什么特殊反应。
他已经习惯了疼痛。
“啊,什么实验?”应哲熙没有听懂,疑惑间,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大了一些。
脆弱的伤口被纱布用力一绞,五号神色未变,应哲熙倒是吓了一跳,忙不迭将纱布撤了下来*,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五号看着应哲熙,眼底是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温柔。
距离他遇见应哲熙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来,应哲熙在他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甚至使他多了些暂时看不分明的情绪。
五号接着解释道:“今天找到了老公爵遗漏的记录,他想通过一定的置换实验,窃取部分神明权能,甚至狂妄地想要取而代之。”
“神?”应哲熙疑惑,即便失忆,他对这个世界仍旧能保持一定的理解,却没有对这个词汇的特殊概念。
虽然这个世界存在魔法,可所谓神明,难道不是人们的幻想吗?
不对,他又为什么会有“这个世界是魔法世界”的概念?
关键词被触发,许多不符合常识的知识点涌进脑海。
应哲熙再一次陷入繁杂思绪,眼神逐渐迷茫起来,动作也不自觉慢了下来,最后停下不动。
五号等了一会,依旧没能等到应哲熙接下去动作,他缓缓启唇,冰冷地吐出一个字:“疼。”
语气毫无信服力,却让应哲熙猛地回神,连忙接着上药。
五号接着解释道:“老公爵从年轻的时候就已经达到了权力的顶点,就连国王都要忌惮他三分,所以他换了一个人生目标。他渴望着更强大的权力。”
“幸运又不幸的是,他真的找到了有关神明的踪迹。在藏书室的一处架子上,摆放着他祖先的手记。”
“里面清楚地记录着,曾经有过一个神明的存在。他做了很多事,最后沉眠在一座小岛上。祖先曾经受到过神明许多恩惠,家族才得以保留壮大,便也忠实地跟随到这里,在湖的岸边建立起庄园。”
“那段时间距今,起码有三百年了。神明的事情被一代代人逐渐遗忘,那本手记也被灰尘掩埋,却被那个老不死翻到了。”
听了五号长长的一段叙述,应哲熙目瞪口呆,再次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你是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老公爵不是一直瞒着你吗?”
五号神色淡淡,“我在庄园内待了二十几年,再加上老公爵的实验总是离不开我,总不能对此一无所知。”
“不过能将所有的信息串联起来,也就是今天的事情。”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应哲熙用纱布将五号胸口的伤层层缠绕起来,并恶趣味地打了一个标准的蝴蝶结。
那头柔顺的长长银发也被应哲熙编成两组大辫子,拨到了一旁,防止碰到伤口。
五号愉悦地眯起眼睛,带着浓稠的恶意,“他筹谋了大半生,若是功亏一篑……”
应哲熙愣了愣,也跟着他愉快地笑了起来。
*
在小岛上,几人看不见被浓雾笼罩的地方,更别说进去了。
在靠近这处地方的时候,几人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异于别处的蓬勃生命力,看似短小的空间难以走到头,就连时间和风都变得格外缓慢——在手记中记载,只有神明才有此种层面的权限。
老公爵格外兴奋,花费了三天时间,终于来到了浓雾边缘,再也不能前进一步,而传说中的神明就长眠于此。
他很快便进行了他谋划了一辈子的事情。
老公爵没法看到应哲熙,也就不知道自己向来对他无能为力的实验品多了一个帮手,仅是一处失误,便能导致他的计划全线崩盘。
而应哲熙要做的,仅仅只是将放在阵法中的材料,临时替换掉一份。
剩下的绊子,则由五号亲自筹划并行动。
阵法无法正常运行,以至于对老公爵产生了反噬。
“哇”的一声,他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血,趴在地上,仰头看向同样变得虚弱的五号。
五号脸色苍白,却能好整以暇地站着,居高临下地对他投来视线。
两人对视了很久,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眼神的交锋已经能将事实说清。
应哲熙安静地站在一旁,耐心等待着五号将这些年来受的苦画上一个句号。
他看得分明,即便没有他,凭借着五号的行动能力和仇恨动力,哪怕会更困难一些,五号依旧能复仇成功。
良久,老公爵笑了,他笑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癫狂。
他说:“真不愧是我的儿子。”
在生命的最后,老公爵承认了五号和他的亲情关系。他甚至和颜悦色起来,就像一个好父亲,安排着自己的遗产,“我所有实验记录,就在二楼最边上的上锁房间内,只要你获得了它,就能置换到神明的权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