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了解她的父母了。
这所谓的“道歉饭”,绝不会那么简单。
但心底深处,那根名为“亲情”的弦,即使被伤得千疮百孔,依旧被这虚伪的“示弱”拨动了一下,泛起一丝微弱的、不该有的酸楚和犹豫。
去看看他们到底要耍什么花招?彻底做个了断?各种念头在她脑中交织。
夏萤一直紧张地听着,看到温倦梦眼底的挣扎和那丝动摇,她立刻上前一步,紧紧握住温倦梦冰凉的手,无声地传递着支持和担忧。
温倦梦感受到掌心传来的坚定暖意,混乱的心绪仿佛找到了锚点。
她睁开眼,看向夏萤充满关切的眸子,对着电话那头说:“好,我中午回去。”
“真的?太好了!妈这就去买菜!”温母的声音瞬间充满了虚假的惊喜。
“但是,”温倦梦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夏萤会送我过去。她会在外面等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温母的声音明显有些不悦,但还是强忍着:“行……行吧。让她在楼下等着就行,咱们自家人说说话。”
她特意强调了“自家人”。
挂断电话,温倦梦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小梦,你真的要去?”夏萤忧心忡忡,“他们肯定没安好心!”
“我知道。”温倦梦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的苍凉,“但有些事,总得彻底了结。”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他们在家里,总比在外面闹强。”她看向夏萤,眼神带着恳求,“你就在楼下等我,好吗?如果……如果有什么不对劲,你就报警。”
夏萤用力点头:“好!我一定寸步不离!手机就攥在手里!你……你一定要小心!”
---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却驱不散温家那栋老旧居民楼里弥漫的沉闷和压抑。
夏萤把车停在小区门口一个视野开阔的位置,紧盯着温倦梦走进单元门,消失在昏暗的楼道里。
她攥紧了手机,手指悬在紧急呼叫键上,心提到了嗓子眼。
温家屋内,气氛诡异。
餐桌上确实摆了几个菜,但远称不上丰盛。温父坐在主位,沉默地抽着烟,烟雾缭绕,看不清表情。
温母脸上堆着笑,热情地招呼温倦梦坐下:“来来来,小梦,快坐!尝尝妈做的红烧肉,你小时候最爱吃了。”
温倦梦没有动筷,只是平静地坐下,目光扫过父母:“说吧,想谈什么。”
温母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来,拿起筷子给温倦梦夹菜:“急什么,先吃饭,先吃饭!都是一家人……”
“妈,”温倦梦打断她,声音清晰,“我们之间,还有多少‘一家人’的情分,你心里清楚。直接说吧。”
温母放下筷子,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焦虑和疯狂的偏执。
她忽然“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温倦梦面前。
“小梦!妈求你了!妈给你跪下了!”温母声泪俱下,双手死死抓住温倦梦的衣角,“你就听妈这一次吧!跟那个姓夏的分了!好好跟王哥过日子!”
“王哥他……他其实人挺好的,上次是喝多了糊涂!他保证以后会对你好!他们家条件多好!有房有车,你嫁过去就是享福啊!妈这都是为你好啊!”
温倦梦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涕泪横流的母亲,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亲情牵连,如同绷紧的弦,彻底断裂了。
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荒谬、恶心、悲凉……种种情绪翻涌,最终只剩下彻底的冰冷和厌恶。
“为我好?”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甚至带着一丝嘲讽,“把我卖给一个恶心的男人,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差点让我被他侮辱……这就是你所谓的‘为我好’?”
“不是卖!是嫁!是结婚!”
温母歇斯底里地尖叫,“你懂什么!女人总要嫁人的!王哥哪里配不上你?那个姓夏的才是祸害!是妖怪!跟她在一起,你会下地狱的!你让我们全家怎么抬头做人啊!”
她哭嚎着,额头甚至往地上磕,“你不答应,妈今天就死在你面前!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不如死了干净!”
温父依旧沉默地抽着烟,只是烟雾缭绕中,能看到他夹烟的手指在微微发抖,眼神复杂地看向女儿,又飞快地移开,最终选择了沉默的纵容。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砰”地被撞开。
一直藏在里面的王哥满脸通红,双目赤红地冲了出来。
他显然听到了刚才的话,脸上是扭曲的暴怒和羞愤。
“臭婊子!给脸不要脸!”他指着温倦梦破口大骂,“老子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你爸妈都收了我的钱了!你就是老子的人!还敢跟个女人鬼混?恶心!下贱!”
他越说越激动,顺手抄起桌上一把削水果的尖刀,面目狰狞地就朝温倦梦扑了过来!“老子今天先弄死你!看你还怎么跟那个贱人在一起!”
寒光闪烁,杀气扑面。
楼下,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夏萤,隐约听到了楼上传来激烈的争吵和温母撕心裂肺的哭喊,紧接着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被撞倒的巨响。
她心脏猛地一沉,不好的预感瞬间达到顶峰。
没有丝毫犹豫,她立刻拨通了报警电话,语速飞快地报出地址和情况:“警察,快!有人持刀行凶!地址幸福苑8栋1单元3楼,目标是我女朋友温倦梦!请立刻出警!”
挂断电话,她推开车门就朝单元门冲去。
屋内,面对王哥疯狂的持刀扑杀,温倦梦瞳孔骤缩,强烈的求生欲让她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猛地将身前的椅子推向王哥,同时侧身躲避。
王哥被椅子绊了一下,动作稍滞,但手中的刀依旧凶狠地划向温倦梦的手臂。
她只觉得手臂一凉,剧痛传来,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啊——!”温母发出一声尖叫。
“住手!”温父终于忍不住吼了一声,想要上前阻拦。
但王哥已经彻底红了眼,一击未中,更加暴怒,再次举刀刺来:“贱人!去死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警察!不许动!”
“砰!” 大门被猛地撞开!
几名荷枪实弹的警察如神兵天降般冲了进来,为首的警官眼疾手快,一个擒拿手精准地扣住王哥持刀的手腕,用力一扭。
“啊!”王哥惨叫一声,尖刀“当啷”掉在地上,整个人被死死按倒在地。
夏萤紧跟着冲了进来,一眼就看到温倦梦染血的衣袖和她苍白的脸。
“小梦!”她失声惊呼,冲过去一把抱住她,声音都在颤抖,“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温倦梦靠在夏萤怀里,身体因为疼痛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微微发抖,但看着被警察死死按在地上、如同死狗般的王哥,看着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母亲,看着一旁呆若木鸡、脸色灰败的父亲,她眼中最后一丝波动也归于死寂。
警察迅速控制现场,给王哥戴上手铐,同时查看温倦梦的伤势。
温母被警察扶起,整个人失魂落魄,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为首的警官看向温倦梦,语气严肃:“温小姐,你怎么样?需要立刻去医院!”
温倦梦摇摇头,手臂的疼痛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她深吸一口气,挣脱夏萤的怀抱,站直身体,目光冰冷地扫过自己的父母,声音清晰、平静,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警官,我没事,皮外伤。麻烦你们处理后续。”
她停顿了一下,视线落在温父温母身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两个陌生人。
“至于你们二位——”
“生恩养债,我今日还清了。从今往后,我温倦梦是死是活,是好是坏,与你们再无半点瓜葛。你们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吧。”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判决,砸在死寂的房间里。
温母猛地抬头,眼中是彻底的绝望和难以置信。
温父张了张嘴,最终颓然地低下头,肩膀垮了下去。
夏萤紧紧握住温倦梦未受伤的手,给予她无声却最强大的支撑。
温倦梦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对警官说:“警官,我可以去做笔录了。”
说完,她拉着夏萤,在警察的护卫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曾经被她称为“家”、如今却只剩冰冷和伤害的地方。
门外,阳光刺眼。
温倦梦微微眯起眼,手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心口那块压了二十多年的巨石,却仿佛随着那扇门的关闭,轰然碎裂、消散。
夏萤心疼地检查着她的伤口,声音哽咽:“疼不疼?我们马上去医院!”
温倦梦摇摇头,看着夏萤布满担忧和心疼的脸,反手与她十指紧扣,用力之大,仿佛要嵌入彼此的生命里。
她苍白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极其疲惫、却又无比释然和轻松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泪光,也带着新生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