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沈淮序本该是个,做在高处执棋布局的人。
沈淮序眸底暗下来,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唇畔轻轻地蹭过她的鬓角,说:“可我总想多陪着你。”
“你能来陪我当然很好。”陆元昭说:“就算不能来陪也没关系,你总得忙好你自己的事情。”
“好好好,我知道了。”沈淮序点头,像是揉着她的腰窝,问:“出去逛一下?”
夜色苍穹深邃得好似一团浓墨,无边无际地笼罩着四野。
白日里灼人的热浪已然褪去,清凉的晚风裹挟着颗粒细沙,悄无声息地拂过沙丘,留下水波般的纹路。
酒店的住宿区就在沙漠里头,沈淮序扶着陆元昭,走过酒店里安置好给客人漫步的走道,走到沙丘的顶端坐下。
夜里沙漠的空气纯净清冷,深吸一口,满是沙石的干燥气息和宇宙洪荒的渺远味道。
耳畔的风声潇潇,陆元昭拢紧身上的风衣,里头穿着的,是沈淮序给自己带来的一件棉麻旗袍。
棉麻的质地贴在小腿,带着江南春日里的余温,摩挲着肌肤。
她垂下眼,俯瞰亿万吨的黄沙在脚下延展,黄沙在风中低语,一直蔓延到视野尽头,与天空交接处。
远处的星河正缓缓升起,在黑夜里璀璨地流淌,横亘于宇宙之间,密密麻麻地镶嵌在天幕上。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陆元昭总觉得沈淮序这大晚上的拉自己出来散步,不知是看风景那么简单,但又不知沈淮序究竟想做些什么,只得坐在沙地里,暂时地分出些心神,去看这万里无云,毫无遮挡的星空。
沙丘的曲线在星辉下泛着柔和的银蓝色微光,如同沉睡巨兽的脊背,起伏不定。
“在想什么?”沈淮序环住陆元昭的腰,将她揽进怀里。
陆元昭坐在柔软的沙地上,仰头望着这震撼人心的星空,短暂地忘却呼吸,回头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沈淮序,夜色沉沉,他的侧脸在星光的勾勒下显得格外清晰,鼻梁上的那颗痣好似旧时画家作画收尾时的点睛之笔。
“在想,这样的日子——”陆元昭仰望星空,慢腾腾地说:“一直这么下去也挺好。”
所爱之人皆在身侧,这样悠然自在地坐在沙地里,看星河灿烂。
沈淮序攥住她的手,“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陆元昭微微颔首,声音被旷野的风吹得有些散,“我知道。”
身边的男人动了一下,一手还扣着她的手,一手从大衣内袋里掏出一个黑丝绒戒指盒。
“你干嘛?”陆元昭的目光一顿,落在那只小盒子上,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不确定的眼眸映出几分讶异,“想求婚?”
小巧的盒子在浩瀚星空下展开,露出一枚银色的戒指。
沈淮序失笑,侧头看她,戒指上钻石的光影在他金丝眼镜的镜片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芒,他解释道:“不是求婚。”
他答应过陆元昭,不会着急与她再度步入婚姻,一切都只遵循陆元昭自己的意愿。
低沉而平稳的音色被旷野的风滤去了所有杂质,在沙尘的流淌中,显得格外清晰和正经,“就是想把这枚戒指给你戴上。”
就只是想给她戴上,让别人都知道,陆元昭是有男朋友的,不要净打她的主意。
陆元昭盯着那枚并不炫目的戒指,问:“为什么忽然想到送我戒指?”
“我们从前的婚戒,你从来没戴过。”
陆元昭问:“那为什么不用从前的?”
“因为觉得过往不可纠,只需看以后。”沈淮序注视着她的眼睛,平和而温柔,摊开左手的掌心给她看,“我现在无名指的这枚,和这枚是一对。”
他戴的是无名指。
陆元昭没说话,只是看着沈淮序手中的这枚,在浩瀚的星河下甚至显得有些朴素的戒指,很简单的设计,但在星光下她看不真切,只注意到上头流转着温润的金属光泽。
她不答应,沈淮序便不动,直到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借着月色,看见陆元昭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悬起的心缓慢落地,他从盒中取出那枚戒指。执起她的左手,缓慢而坚定地将那枚环轻轻推入了她的无名指指根,沈淮序低下头,在她的手背吻了一下。
冰凉的金属触感贴合皮肤,很快被体温焐热,陆元昭微微屈起手指,低头凝视着无名指上那圈简洁的光晕,戒指上的钻石闪着光,沉默地环在那里,问:“怎么选了这么简单的款式?”
简洁的钻戒上只镶嵌了一颗一克拉大小的钻石,不像是沈淮序平日里一掷千金的行为做派。
沈淮序的目光跟着落在她的手指上,那枚戒指在她纤细的手指上显得恰到好处,他攥过她的手,去看万里星空,“我知道你不喜欢复杂的。”
复杂的钻戒有很多,这些年沈淮序陆陆续续地给陆元昭购置过,可从没见陆元昭戴过,好多都是放在衣帽间里蒙了尘,直到想起来,才拿出来晾一晾。
陆元昭平日里行为低调,只有选择简单的款式,才能叫她一直戴着,哪怕上班也不取下。
“那你还算了解我。”陆元昭笑着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上的戒指,“这算情侣对戒?”
“嗯,算。”沈淮序垂首,喉结静静地滚动,若是陆元昭想,那便也是夫妻之间的对戒。
沙漠与星空在周遭环绕,春日里的夜风依旧吹着,卷起细微的沙粒,掠过他们的衣角,奔向远方星光璀璨的黑夜。
陆元昭没再分出多余的目光去看那漫天星火,那双在黑夜中搅动一池春水的眼眸从男人咽动的喉结向上,去描摹沈淮序立体冷清,此刻却被温情浸润的眉眼。
水波荡漾的眸底,带动凝滞的气息流转,悄无声息地在黑夜里贴近。
沈淮序的胸膛震动着,对着那一触即离的温度,无声地搂过陆元昭的腰,低头吻了上去。
陆元昭配合地启唇,搂住他的脖子,往沈淮序身上贴。
极其温柔的一个吻,带着无尽的缠绵悱恻,沈淮序克制着力道,捏着陆元昭的下巴,指尖沾染着夜间的寒凉,可掌心始终是温热的。
那热度源源不断地传进陆元昭的身体里,像是掬了一团火,干燥的风一吹,愈燃愈烈,滚滚火苗簇动着,传入脑神经,最后化作唇舌间的交缠。
眼底早已蒙上了一层不属于自己的朦胧,陆元昭意犹未尽的,只盼着时间能够无限地拉长。
直到不远处的沙丘传来陆灕的声音,脆生生地喊妈妈。
陆元昭一激灵,像是条件反射似的,一把将沈淮序推开,她低喘着气,不太确定地往那处光源望去,“小荔枝?”
“我睡不着。”陆灕抱着手电筒走到前头,陆元昭眯起眼,发现后面还跟着齐祺,“大姨带我出来走走。”
“……”
“妈妈和爸爸在看星空呢。”陆元昭云淡风轻地揭过方才的情动,在心里感慨还好天黑了,看不清自己脸上残留的绯红。
沈淮序怕陆灕摔倒,站起来牵过女儿的手,气息略微不平地说:“来爸爸这儿坐。”
陆灕坐在沈淮序的身边,靠在沈淮序的大腿上,仰望漫天星河。
“打扰你们了?”齐祺走近他们,坐在了陆元昭身边,神秘兮兮地凑近,哑声问:“干什么呢?”
陆元昭平静地说:“出来散步。”
齐祺低笑一声,也不知信了没有。
穹顶上的星河决堤而下,像是在墨蓝色的画布上用银色喷漆绘出星星点点的光斑,寂静万分的夜色里,好似有流行拖着银亮的尾迹倏然划过。
“妈妈你看!”陆灕兴奋地指着天空,转头看陆元昭,“那是流星!”
陆元昭的眸底闪过一丝惊讶,笑道:“是流星。”
“小荔枝快许个愿。”
陆灕虔诚地合手,许下心愿。
“一会儿问问荔枝许的什么心愿。”齐祺悄声说:“她的心愿,我们都能替她实现。”
被他们所有人捧在掌心小心翼翼呵护长大的姑娘,与生俱来许下心愿——即能立刻实现的权利。
呼啸的春风还在耳边回荡,伴随着沈淮序与陆灕的交谈,陆灕伏在沈淮序的膝头,问沈淮序书上说的北斗七星在天空的哪里。
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吧。
陆元昭想。
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她开始眷恋这种亲人与爱人皆在身侧陪伴的日子。
从前陆元昭总想着,与沈淮序划清界限,他继续安置于高台坐他的执棋者,自己栖身于那一池春水边,只因生性自由,情愿偏安一隅。
然时过境迁,待到高位者愿意走下山脊,与她共栖一处,闲暇时去眺望那来时的春山时,陆元昭才发觉,原来这下山之路,其实并不好走。
那个叫沈淮序的男人,为她走下高台,只因她要自由,他就倾尽一生陪她肆意妄为。
江南春色莺声燕语,西北春日风沙揉绿,无论与他漫步至何处,陆元昭去好好地爱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