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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书院 > 综合其它 > 你哥快死了 > 第167章
  看他一脸不情不愿,方谕就笑:“现在还能反悔。”
  “去,”陈舷还是固执地说,“我要去,你带我去。”
  “好,好。”
  收拾好一身厚重的防寒衣服,俩人又把小狗送到附近的宠物店里寄养,便打车去了火车站。陈舷不想坐飞机了,飞机坐得他耳朵痛。
  他想坐高铁,方谕就依着他定了高铁的商务票。
  终审是在后天,他俩又找了个高档酒店下榻。
  第三天,陈舷在法庭上见到了方真圆。
  终审的案子是方真圆侵害青少年人身自由权的案子,是方谕告的她,案由正是十二年前的那件事。
  陈舷突然浑身都沉重许多。
  方谕牵着他的手,在开庭前半小时进了旁听席。
  法庭庄重肃穆,木头桌子都颜色深重,法官座席高高在上。
  陈舷跟着他坐在旁听席上,虽然有些沉重,难以呼吸,可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坦然,没有丝毫麻木——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能这么坦然,即使面对的是十二年前那件事。
  他望着还空着的被告席发呆,手在座位上被方谕抓紧。
  他转头,望见方谕看向自己的眼睛。
  方谕一直在看着他。
  “难受了,就跟我说,”方谕说,“我们可以离场。虽然庭审过程中不能说话,但你拉一下我的袖子,我就带你走。”
  方谕又担忧地看着他。
  陈舷笑着说好。
  半个小时后,开庭了,方真圆在两个警察一左一右的监视下走了进来,手上还戴着一副镣铐,身上是件囚服。
  看见她,陈舷吓了一大跳。
  几个月过去,她瘦了两大圈,整个人披头散发,面容枯槁,还鼻青脸肿的,像个皮包骨头的骷髅。她抬起眼睛,那张青白的脸上眼窝凹陷,嘴角边上一片青紫,像是被谁打了。
  她全然没了几个月前的怨毒愤怒,望来时,只剩惶恐的惊惧。
  陈舷愣愣地看着她——几个月过去,他竟和她整个儿对调了。
  方真圆形销骨立地穿着囚服,孤立无援地站在那儿。
  陈舷身上是意大利带回来的奢侈品名牌货,人也被养得有了血色。
  方谕坐在他身边。
  方真圆向他们投来难以言说的目光,抿了抿嘴,却欲言又止。
  “被告,”法官开口问她,“你的律师呢?”
  “……”方真圆嘴唇动了动,沙哑说,“还没来。”
  *
  方真圆的律师,卡着点进了法庭。
  方谕请的律师倒是早就坐到了原告席上,打开包就拿出了满满一沓的证据和辩论意见。
  接着,就是一个半小时的漫长审理。
  陈舷沉默地听了全程。
  方谕已经在竭力避免揭开他的伤疤了,所有的证据基本都是有关方真圆和老陈的,没有关于他的。可不论再怎么避开,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和陈舷有关系。
  陈舷沉默地一直听,慢慢把方谕的手攥得很紧。他没有中途离场,安静地把事情从头听到了尾。
  往事有时浮上心头,有时带起发病般的心悸和恐惧,但他没有离开。
  他坐在那里,沉静的脸如同一块腐朽的冰。
  他望着瘦得脱相的方真圆。
  “我是来看结局的。”他想,“都已经结束了,我是来看结局的。”
  一个半小时后,审理结束。
  方谕拉着陈舷站了起来。陈舷乖乖地跟着站起来,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脸上流下几滴冷汗。
  方谕吓得晃了他两下,轻轻叫了他好几声哥。
  陈舷慢慢回过神来。
  “没事吧?”方谕问他,“又出神了?”
  “没事。”
  陈舷朝他笑笑,一回过神,他立马就发觉自己真是腰酸又背痛。陈舷嘶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后腰。
  方谕伸手过来,给他捏了两下肩膀:“坐酸了?”
  “嗯。你没事?”
  “坐惯了。”方谕说。
  “也是,美术生好像得一直坐着。”陈舷嘟囔,“以前我就一直佩服你,怎么一坐就能坐几个小时……”
  陈舷正说着话,忽然感受到一阵视线。他抬头看去,就见方真圆正被警察们带走。她边被迫离开,边回头望来,眼中竟尽是悔恨——不是对陈舷,似乎是对自己。
  陈舷蒙了。
  方谕拉起他的胳膊又捏了捏,然后一转身,正要带他走,却突然顿在原地。
  陈舷转头,顺着他的目光往外一望,也顿住。
  方谕的外公外婆——方真圆的父母,居然就站在后面几排的旁听席上。
  他们站在过道里,同样都瘦了好几大圈,衣服都变得发旧发白,局促地都把两手放在一起,绞着衣角,朝他们费力地挤出笑容来。
  “小鱼,”他外婆先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你回来了?”
  方谕没吭声。
  他拉着陈舷,转头从旁边绕了个大弯,绕过他们,一声不吭地走出了法庭。
  “小鱼!”
  他外婆在后头喊。
  方谕没管。
  “小鱼,小鱼!”
  两人走出法院,他外婆硬是追了出来。
  外头在飘雪。
  仿佛阴霾一样的灰天,漫天飘着的小雪里,身后踉踉跄跄的脚步一直如影随形,方谕却连头都没回一下,只是拉着陈舷往外一直走。
  接着,一个老头匆匆追了上来,一把拽住方谕另一只空着的手,把他拽得停住。
  方谕不得已停住了。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有事?”
  拽住他的,是他外公。
  一改之前嚣张跋扈胡咧咧的模样,方老头满脸的惊慌失措,脸上年迈的褶皱都一阵阵发抖,粗糙如老树树皮似的老手,也一直抓着方谕。
  方老头蠕动几下惶恐的嘴唇,正要说话,又忽然沉默,眼睛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陈舷。
  陈舷对上他的视线,眨巴两下眼。
  方老头眼皮一抖。
  陈舷正要说什么,方谕就把两人拉着的手从兜里拿出来,往上一提,大大方方地亮给了他看。
  “有事?”方谕又说了一遍,这次语气更加不善,“有、事?”
  他说了三遍。
  方老头扯出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似的笑:“没有,你,你想怎么跟陈舷搞,就怎么搞!我不是因为这事儿找你来的……你,你从意大利回来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我,我当外公的,关心关心你嘛。”方老头说,“缺钱吗,小鱼?外公给你拿点钱!”
  他说着,还真去从裤子口袋里翻出一个牛皮钱包来,手哆嗦着打开,发黑的老化指甲捻出几张红色钞票,颤颤巍巍地要递给他。
  “拿着,拿着。”方老头拉过他的手,想塞给他,“拿着,小鱼。”
  方谕迅速把手抽了回来。
  “不缺钱,”他冷冷说,“我不撤诉,钱收回去。”
  “撤诉吧,你妈妈知道错了!”方老头急得跺脚,“外公外婆也知道错了,行不行?你要什么,要什么我们都给你!”
  “我要你什么?”方谕不耐烦,“我就要她在里面蹲到死!你是上回没听懂我说的话?知道错了?真知道错了,那就早点认罪认罚,赶紧领刑期去,去里面反省!”
  “你别这么说话!你知不知道,你妈妈在里面,被人打,被人欺负,吃不到饭……”外婆在他身后哭起来,还从布包拿出几张信纸来,“你今天,也看到她都瘦成什么样了吧?你看,小鱼,你看看!这都是你妈妈寄出来的信!”
  “你的律师说你走了,你也不收信……可是小鱼,再对不起你,多少也是你妈妈,你看看这些信,你——”
  “她还能写信啊。”
  陈舷冷不丁地开口。
  外婆手一顿,僵在半空中。
  她转头,视线都是发僵的。
  陈舷面无表情,沉静地望着她。
  “我能写吗?”他说,“我那时候可以写吗?”
  “写了能送出来吗?”
  方谕外婆梗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方谕也突然在他身前僵住不动。
  “……她在里面受欺负,”外婆嗫嚅着说,“而且,肯定要被判刑了。孩子,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我们对不起你。你,你气不过的话,你打我就行,你怎么打都可以,只要能消气。你出个谅解书,好不好?小鱼听你的话,你让小鱼和解一下,多少能减刑的……你才多长时间,你圆姨要十几年了,还有好大一笔罚款……”
  陈舷冷笑了声。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方谕突然抽开了手,一步上前。
  突如其来的,方谕一巴掌拍了过去,竟狠狠给了他外婆一耳光。
  陈舷震惊了。
  方老头也震惊了。
  俩人还没回过神来,方谕毫不客气地转手又来一巴掌,将她手里的信打飞了。
  宁城的冬天,正雪风飘飘。雪虽不大,风却骇人,一下就将所有的信吹飞到旁边车水马龙的路上,全都随风纷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