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去浇水吧。”
石洞里传来永思清润的声音。
他神情一怔,双眼无神地抬起头,脸上既茫然又恍惚。
“好。”
他站起身,如一个被.操.控的木偶走向了水缸。
不到片刻,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他抬起眼,有些疑惑于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
但很快他就想起来自己要给菜地浇水。
他拍拍自己有些昏沉的头,按部就班的开始干活,之前的一切好似都如散去的云烟,没有在他的心里留下痕迹。
可事实当真如此吗。
永思飘着红丝带的背影是刻在79号心里最深的烙印。
他永远为此心动。
而一旦心动,他势必会想起自己破碎的心。
看似平静的水面终究还是被一颗小石子打破了。
那条红丝带究竟是来自偶然的恩赐,还是上天降下的警示与神罚。
现在无人可知。
——
太阳过于炙热,修好路翻好地的79号又陷进了新一轮的忙碌。
他每天都要挑水回来给菜地浇水,这样才能保证种子存活。
可每次不到一个小时,土地就会被晒裂,干涸的泥土连种子都会被晒干。
于是,每天太阳升起他就要去挑水,一直挑到太阳落山他才得以有片刻的喘息。
早上永思会送他走出洞口,傍晚永思也会站在洞口等他回来。
即便累的直不起腰,他也任劳任怨,面对永思的时候,永远是那幅眼神明亮心甘情愿的模样。
仿佛永思已经成了他坚持辛勤劳作的支柱。
而他的心里也一直有一道声音响起。
只要永思陪着他,无论做什么他都愿意。
重新走到瀑布的79号喘了口气,透过头顶的树缝看到落下的夕阳,他知道这是他今天挑的最后一次水了。
马上回去就能看到永思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振,顿时涌起无限的力量。
而当他提起水桶的时候,竖起的耳朵忽然听到了草丛传来的声音。
他眼神凌厉,立马掏出绑在腿上的匕首挥了过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腿上会绑着一把匕首,只是习惯性的肌肉记忆让他觉得这里就应该有一把匕首。
只见冷光一闪,细长的蛇身在石头上扭动,他的动作又狠又快,只一个眨眼蛇头就被斩了下来。
他冷眼看着地上翻滚扭动的蛇身,冷冰冰的脸上带着一丝未消退的杀气。
而被斩了头颅的蛇身挣扎了一会儿就失去了动静。
唯有和身体分离的蛇头还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79号。
他冷漠地收回视线,转头继续打水,水面上映出他充满煞气的脸,水里的鱼儿立马游动着跑开。
此时正在石洞里缝布包的永思动作一顿,它侧过头,看向了裂开一条缝的石碑。
随后它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眼中一片平静。
——
挑完水回来的79号急急忙忙地跑进石洞。
“永思,我回来了。”
今天永思没有在洞口等他,心急的他以为永思出了什么事情。
直到看到永思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他才松下一口气,跪坐在地,放轻声音说:“永思,我回来……”
他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瞳孔震动地看着永思的脸。
为什么……
他看不到永思的唇了。
“永思。”
他轻声开口,一股没来由的恐慌让他的喉咙有些干涩。
永思那双总是平静淡然的眼睛无声地看着他,里面没有了这几日的生动与涟漪,便连平静都变成了一种冷漠。
“你今天做了什么。”
永思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可那股堵在他心里的恐慌却没有消失。
他张开嘴,却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堵住了喉咙。
等他再说出口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也没做。”他脱口而出。
心脏迅速下沉,一句话,仿佛让他掉进了无尽的深渊。
腿上那把匕首冷冰冰地贴着他的皮肤,他记得他已经把上面的血洗干净了,可现在腿上的湿意却让他不知道那上面究竟是水还是遗留的血。
永思目不转睛地看了他很久。
他跪坐在地,直视着永思的眼睛,放在腿上的手却紧紧地握在一起。
最后,永思收回视线,只说了一句。
“去干活吧。”
外面的凉风灌了进来,是比往日还要冷上千百倍的阴冷刺骨。
永思什么也没问,他却觉得他做错事了。
第144章
1
这件事在79号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一切都看似如常, 永思什么都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
可他看不到永思的唇这件事让他难以忽视,甚至是难以忍受。
他有时想着是不是因为他说了谎, 又或者是……
每每想到这里, 他都一阵心慌,那颗破碎的心也用力绞紧, 让他无法去想, 也不敢去想。
而日子越平常, 这件事给他带来的影响越深。
他日.日.夜.夜,仿佛魔怔了一般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但他不知道, 这个答案只要他自己不愿意承认,他就永远也不会想明白。
在这件事的影响下, 受尽折磨的79号变得越来越恍惚。
可在面对永思的时候,他却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伪装。
时间就这样正常的流逝。
79号弯着腰,在炙热的太阳下给菜地松土,但他的眼神却透着怪异的偏执。
看到地里一只青绿色的蚂蚱,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挥起锄头用力砸了下去, 小小的蚂蚱被腰斩,身体烂成了一滩泥。
他头也不回, 继续向前锄地, 没有在意蚂蚱那渺小的尸体。
“永思, 我回来了。”
他走进洞口,看到永思正在编斗笠,他放慢了脚步。
最近永思好似也陷入了忙碌当中,常常做着他看不明白的东西。
也不是看不明白,只是不知道永思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他坐在地上, 轻声说:“永思,我回来了。”
永思动作一顿,抬起眼眸看向他。
而对上永思的眼神,他不由得浑身一颤。
永思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雾,他连永思的眼睛都快要看不清了。
“天还没黑,去挑水吧。”永思轻声开口。
他定定地看着永思看不清样子的脸,站起身说:“好。”
随着他往外走的背影,永思的眼神也一直定格在他的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双眼睛里似乎蕴含着一些他难以承受的东西。
他拿起扁担,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良久,永思的视线才从他身上离开。
而他挑着木桶来到小溪边,看着清澈的溪水,他满眼戾气的把木桶砸进了溪里。
那幅浑身都充满暴戾之气的样子让人不由得心惊。
他死死地盯着流淌的小溪,绑在扁担上的绳子让木桶在溪水里被不停地冲刷,轻缓的溪水也开始变得湍急。
他脸色难看,拧起的断眉充满煞气。
那些看不见摸不准的东西让他无比焦躁。
他清晰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说完话的那天就变了。
可他无力挽回,也无法改变。
永思越来越模糊的脸让他的心里聚起了一团难以发泄的戾气,在永思的面前伪装的越平常,他心里的戾气翻滚的越汹涌。
看到灵动的鱼儿顺着小溪游进木桶,他眼眸一冷,拔出了腿上的匕首。
以前他从未在意过腿上的匕首,不在意即不存在。
可当他拔出这把匕首之后,这把匕首就实实在在的出现在了他的腿上。
他想忘也忘不掉,每天冰冷湿粘的感觉就好像上面的血从来没有洗干净过。
——
给菜地浇过水之后,天彻底黑了下来。
79号抬头看了眼天上圆润的月亮,就像是在和一只眼睛对视。
那只眼睛清冷无色地看着他,如平静的湖泊没有涟漪,没有白天的太阳那样炙热,却透着另一种无情无欲的冷漠。
四周的寒风呼呼着向他吹了过来,像刀子一般割在他的皮肤上。
白天极热,夜晚极冷,就好像身在冰火两重天的地狱。
地狱……
他安静地站在原地,双眼有片刻的恍惚。
“阿七。”
听到永思的声音,他浑身一颤,迅速恢复清醒。
而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他的四肢已经冷的无比僵硬。
他立马迈开脚步,向着石洞走去。
只是在他走出几步之后,他突然停下脚步,低头看向了被月光照亮的地面。
被捅穿了肚腹的鱼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他,流淌的血水浸湿了泥土,冰冷潮湿的沾湿了他的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