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车,”陆箴似是忘了陆侯爷还在厅中,“我亲自去一趟公主府。”
言修聿被安置在了公主府后院的一间厢房里。
既是公主府,自然是处处精心讲究的,这间厢房应当只是寻常的一间房,可言修聿瞧着也觉得十分奢华。
原先听闻平宁公主的名号时,言修聿只记得陆箴同她说过,静慧师太是平宁公主的乳母。
她想着,许是为了平宁公主为了尼姑庵那事记恨她呢。
但转念一想,她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此事明面上皆是由陆箴所为,那个和静慧师太互惠互利的所谓知州,也是因陆箴所为被抄家流放,此事要怨也怨不到她身上。
半请半拐把她掳到公主府来,想来是为了利用她来要挟陆箴。
不过也保不准那公主殿下一时气急,想将她也处置了,万一落到那样的境况,也得先想个脱身的法子才是。
仔细想来,眼下似乎也是个好时机,虽被拐到这公主府中,但她若借此机会直接逃出京城,也免了跟陆箴的纠缠。
此举虽十分的伤人心,却省去了不少麻烦。
“公主又带了何人回府?这回安排在后院,总不能还说是幕僚了吧!”
“驸马,公主特意嘱咐了,除她以外旁人都不能进去,驸马还请留步……驸马!驸马爷!”
言修聿正踌躇不决时,外头一阵喧闹,她侧耳听了两句,似是有人想闯进来。
将近傍晚的时辰,屋里稍有些暗,言修聿从房里找到烛火点上,她端着一盏灯朝房门走了两步。
如她所料,守着门的侍女没拦住那道男声,一个衣着华丽的男人硬生生闯了进来,他回头狠狠斥责阻拦他的下人:“你们这些见风使舵的狗东西!我再如何卑微,也是公主府的主子,怎容你们阻拦!”
他理了理衣袖,扭头瞧见了端着烛火候在房中的言修聿,盈盈烛火将她的面庞照得棱角分明,连颊边一颗不易察觉的痣都清晰可见。
方才还气势凌人的驸马爷忽地瘫软下来,他像是见了鬼,伸手哆哆嗦嗦指着言修聿,张大了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那脸色难看得堪比无药可救的病人。
言修聿不明所以,她朝前走了两步,试探问道:“这位公子,你是见过我?”
那驸马爷还是一副痴傻的模样,愣愣地盯着言修聿看。
还是公主府的下人机灵,外头先前没拦住驸马的小侍女见状,当机立断叫侍卫把吓傻的秦越明抬了出去,又命几个人来接替先前的人守住言修聿的房门。
她将万事安排妥当了,走前不忘询问言修聿:“姑娘可认得咱们府中的驸马爷?”
言修聿坦诚摇头道:“从未见过。”
多年来言修聿见过的人不少,有些人她或许记不住长相了,但见着了总会觉得有几分面熟的,但这位所谓的驸马爷是从未打过照面,更不会觉得眼熟。
那侍女思量片刻,朝言修聿行礼,致歉道:“此事是公主府管教不力,让姑娘受惊了,待奴婢将此事禀报给公主,必定会给姑娘一个交代。”
她虽是被软禁在府中,可这公主府还是将她当作客人般款待。
区区小事,也不足挂齿,言修聿应道:“那民女就多谢公主殿下主持公道了。”
安置好厢房的言修聿,侍女嘱咐门口的人守好,然后穿过后院层层门廊,行至公主的书房门前,她见房里亮着光,而公主的贴身侍女候在门外,便上前去将此事说与她听。
赵婉容的贴身侍女名为伶儿,她是个人如其名的机灵姑娘,在赵婉容身边侍奉多年,她是最会看脸色的,听了回禀,她心中已经有了考量。
去后厨倒了两盏茶,端着到书房门外通报:“殿下,茶水备好了。”
得了赵婉容的应允,伶儿才推门进去,她将茶盏一一摆好,再为客人与赵婉容斟上茶,待万事俱备,她在赵婉容耳边低语,将后院里的事情悉数告知。
赵婉容听罢轻哼一声,抬手挥了挥,“你下去吧,在门口守着便是。”
“是,殿下。”
卧房的门重被关上,赵婉容对面坐着的陆箴端起冒着烟的茶水,淡声道:“殿下府中的侍女真是机灵,不像我府中的,连人被拐走了都不知晓。”
“这下人都是要教的,下人不机灵,多半是主子不机灵。”赵婉容勾唇浅笑,“可我瞧着那位姑娘是机灵得很啊,被我带回府中也不吵不闹的,想来是见惯了大风大浪。”
再这么兜圈子,天黑了陆箴都未必讨得到人,他轻抿口茶,直截了当道:“殿下想要什么大可直言,若是我能给的,必定双手交予殿下。”
赵婉容挑了挑眉,“我要我的乳母安生活着,你能给我吗?”
她的条件陆箴来时便想到了,静慧师太的命是陛下亲口判决的,就是陆箴想给,他也给不了。
“殿下说笑了,”陆箴手中转着茶盏,“陛下金口玉言,怎是我等能更改的。”
“可我只想要这个。”
赵婉容胡搅蛮缠无非是想给陆箴添堵,她无力回天便也不想让始作俑者好过,陆箴不接她的招,只道:“殿下不妨再想想,这世上可不止静慧师太的命这一样稀罕物。”
此话一出,方才还占尽上风的赵婉容再无闲适之态,她的一双杏眸多了凌厉之色,声音也沉下来:“你手里还有什么?”
陆箴搁下茶盏,这回轮到他笑意盎然了,“殿下也是知道的,柳州一案中,有个管家逃出来了,他手里捏着些麻烦的信件,宰辅曾派遣我去搜寻,前不久在下回禀给那位大人,说信件早已被毁。”
赵婉容捏紧了身下座椅的扶手:“你手里有那封信!”
“殿下若是想要,在下自没有推脱的道理,但……”陆箴抬眸盯着赵婉容,“你得把她放了。”
第七十九章 玉佩
柳州一案牵扯了煜王和宰辅,若是能拿到些切实的证据,掌控他们俩也不是件登天的难事。
一个无名小卒和一封举足轻重的信件,孰轻孰重,赵婉容还是能分得清的。
就这样放过了陆箴,那也必是不可能的。
“你拿出了这样重的筹码,是算准了我会如何选了。”赵婉容唇边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猾笑容,“我会将那姑娘放走,但不是今日。我那侍女方才禀报,说她与我那驸马之间似是有些故事,待我将此事问清了,她才能回你府中去。”
陆箴听得心头一紧,言修聿的前尘往事他不是一无所知,与赵婉容的驸马有关……
“既是与驸马有关,殿下可要仔细查清了。”陆箴起身,“在下明日再登门拜访,期望到那时,公主能将人完完全全还回来,在下也会将公主所求送来。”
赵婉容轻哼一声,“本宫还不至于要跟她计较。”
秦越明被人推搡着回了她的卧房。
按理说夫妻应当是同住一间房的,就是三妻四妾的男子,也要经常去正妻房中歇歇。
但世间的道理在平宁公主府都行不通,赵婉容有她自己的书房和卧房,秦越明这个驸马则是在后院拨了个院子给他住,一个月里这对夫妻都未必能见上一面。
至于夫妻的房事,那自然是不会有的,秦越明在赵婉容府中就是个充面子的摆件,床榻边上的人赵婉容自有他选,根本用不着驸马爷。
平日里秦越明对着一室冷寂都满肚子怨怼,他既怨赵婉容待他如同无情人,也怨自己出身不比天家,堂堂七尺男儿只能屈居于妻子之下。
可今日他回了卧房,只庆幸赵婉容待他不亲近,否则此时必要细细闻讯。倘若他今夜小心躲着,那后院中的女人也未必能给他惹来麻烦。
小心躲着,躲到那女人走了,他过去做的事也不会被挖出来,赵婉容更不能将他拿了去送官。
秦越明哆嗦着身子将自己藏进帷帐之下,牙关上下打颤时发出的声响还是让他胆寒,白色帷帐被风吹起,活像无声的鬼魂向他逼近。
他心惊胆战之际,房门猛地被外头的人推开,四个膀大腰圆的侍卫快步走进来,左右扫视一圈,很快发现了蜷缩在床榻里边的秦越明,为首的侍卫无声颔首,几个人大步上前来,一左一右将秦越明架起来。
“你们……你们做什么!我可是驸马!谁允许你们如此无礼,你们……”
饶是拼了命挣扎,他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驸马爷必定是抵抗不了这三人的,他被架着拖出卧房,迎着外头下人惊愕的目光,一路从后院被拖着送到了赵婉容的书房。
只要她在,赵婉容的书房一向是灯火通明。
秦越明被按在地上,目光最多也就能看清赵婉容的衣角,他颤颤巍巍地出声问道:“殿下,敢问是……何事,要如此大动干戈。”
赵婉容抬了抬手,伶儿立即端上一盏茶,她接过,慢悠悠走到秦越明跟前,手腕动了动,那盏茶就顺流直下把秦越明的脑袋浇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