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点燃三炷清香,于佛前静立良久,心中反复默念的,始终只有那一句——愿方允平安顺遂。
祝她婚姻美满、伉俪情深的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哪怕是面对佛祖。
那太残忍,是对自己最后一点真心的凌迟。
他只能将她剥离出所有的社会关系,只纯粹地遥祝她这个人,平安、顺遂。
仿佛只有这样,他这份不见天日的感情,才能显得稍微“光明正大”一点点,才不至于玷污了她的圆满。
又值深秋,寺中银杏叶落满地金黄。
他依例前来,上香,默祷,然后请了一条红色的祈愿绸。
手持朱笔,他站在长案前,微微怔忡。
最终落笔,依旧只是那六个早已刻入骨血的字——“方允,平安顺遂”。
他走到那棵挂满了红色愿望的古老银杏树下,寻了一处稍高的枝桠,仔细地将红绸系紧。
秋风拂过,千万条红绸随之轻轻摇曳,仿佛无数说不出口的心事在低语。
他垂眸,看着在风中微微晃动的那个名字,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是在无声自嘲。
年年如此,究竟是在慰藉谁?
系好后,他毅然转身,沿着青石铺就的小径,一步步朝寺外走去。
背影清寂,与周遭熙攘的祈愿人群格格不入。
一阵稍疾的秋风恰在此时穿庭而过,卷起地上层层金黄的银杏叶,也调皮地吹动了他刚刚系紧的红绸。
绳结或许本就未稳,或许是天意如此。
那条崭新的红绸竟被风卷着,飘飘荡荡地从枝头坠落,最终,轻轻落在了一双干净的白色帆布鞋旁边。
一个穿着浅色针织衫的女孩正巧走过,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俯身拾起了那条红绸。
她看到绸子上那遒劲有力、却又克制无比的六个字,微微一怔,下意识回头朝祈愿树的方向望去,试图寻找这许愿人的身影。
然而,小径尽头,只有香客往来,银杏叶纷飞。
陈宴辞的身影早已走远,消失在寺庙朱红色的围墙之外,未曾回头,也永远不会知道,他年复一年、深藏心底的祈愿,曾有一次,以这样的方式,轻轻跌落在一个陌生人的脚边。
如同他从未宣之于口的爱意,寂寂无声,坠落于时光深处,再无回响。
然而,岁月的长河从未为谁停驻,它悄然流淌,总能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冲刷出新的河床,带来新的沃土。
那些深埋于心底、以为永不会愈合的印记,终会在某一刻,被温暖的阳光照亮,获得另一种平静与释然。
……
第152章 番外3赵瑾禾&孟骁
订婚后的日子,像一杯温润的蜜水,甘甜而不腻,平静而舒缓地流淌着。
赵瑾禾与孟骁,这一对刚刚许下婚约的恋人,正学着适应彼此的存在,摸索着属于他们的、新鲜又笨拙的相处方式。
孟骁的假期有限,每一天都显得格外珍贵。
他保持着多年军旅生涯刻入骨子的习惯,清晨即起,晨练、早餐,规律得近乎刻板。
但如今,他那份排得密不透风的日程里,被强硬地嵌入了一个名为“瑾禾”的柔软变量。
这日清晨,天光微熹,赵家四合院老宅在秋日的宁静中缓缓苏醒。
一阵极轻却富有节奏的叩门声,敲响了老宅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管家早已得了吩咐,悄然开门。
门外,孟骁一身笔挺常服,身姿挺拔,手里却提着一个与他硬朗气质略显违和的精致食盒——是城里一家老字号早点。
“孟*将,早。”管家低声道。
“早,张伯。”孟骁声音压得极低,目光却已越过管家,望向庭院深处,“瑾禾起了吗?”
“小姐应该已经起了。”
他步入门内,脚步声几乎消弭在青石板路上。
刚进厅堂,楼梯口便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赵瑾禾穿着一身柔软的家居服,长发松挽,素面朝天,却光彩照人。
见他这么早出现在眼前,她眼眸一亮,脸颊随即浮起淡淡红晕。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她快步下楼,话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欣喜和羞赧。
订婚后,每次见他,心跳总是不争气地加速。
“习惯了。”
孟骁将食盒放在桌上,目光落在她脸上,坦诚得近乎直白:
“而且,想早点见到你。”
这话没有任何修饰,却比任何华丽辞藻都更具冲击力。
赵瑾禾脸上热度更甚,下意识抬手拢了拢并不散乱的发丝,小声嘟囔:
“我还没梳洗呢……”
“很好看。”孟骁接得很快,眼神认真,像是在做军事汇报,“不用打扮就很好。”
赵瑾禾:“……”
这人总是这样,打得一手好直球,让她措手不及。
食盒里是她爱吃的蟹粉小笼、枣泥糕,还有温热的杏仁茶。
他清楚地记得她的所有喜好,并毫不犹豫地付诸行动。
“吃过早饭,”孟骁一边给她布筷,一边语气平静地安排,仿佛在部署一场小型战役,“我们去西山马场。你上次说想骑马散心。下午回来,我陪你去听那个……你喜欢的乐团排练?晚上,我已经订好了‘观澜阁’的位置。”
赵瑾禾眨眨眼,看着他。
这一天行程,满满当当,全是她的喜好,效率高得惊人,但也……密集得让人喘不过气。
她忍不住轻笑:
“孟*将,你这是……在制定作战计划吗?”
孟骁拿筷子的手一顿,抬眼问她:
“不喜欢?可以调整。”
“不是不喜欢,”她心里甜丝丝的,摇摇头,拿起一块枣泥糕,小口咬着,“就是觉得……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们随便走走,或者就在家里说说话也好。”
孟骁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随便走走”和“在家里说说话”这种缺乏明确目标和时间节点的安排。
这对于习惯精确到分秒的他来说,有点陌生。
“好。”他最终点头,“听你的。”
语气里,有种将指挥权交出去的信任与纵容。
饭后,两人没有去马场,而是并肩在附近公园里的林荫道上散步。
秋阳透过渐黄的树叶,宁静地洒落。
赵瑾禾性格活泼,平日里话不少,但在他身边,总是莫名安静几分,时不时偷偷看他线条硬朗的侧脸。
孟骁的话不多,大多时候是沉默地走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一个下意识保护与引领的姿态。
他的注意力似乎总在观察环境,但每当她稍微慢下脚步,或是对路边的什么花草多看一眼,他立刻就能察觉。
“累了?”他会停下来问。
“没有。”她摇头,心里却因为他这份专注的留意而泛起涟漪。
走着走着,遇到一处略高的台阶。
赵瑾禾本想自己跳下去,刚要动作,身旁的男人却已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臂。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常年训练留下的薄茧,触感清晰而有力。
只是一触即放,等她站稳便立刻松开,分寸感把握得极好,仿佛只是完成一个必要的护卫动作。
但那一瞬间的温度和力量感,却让赵瑾禾的心跳漏了好几拍,耳根悄悄红了。
她飞快地瞟了他一眼,他却神色如常,目光平视前方。
“谢谢。”她小声说。
“嗯。”孟骁应了一声,顿了顿,又补充道,“应该的。”
中午,他们真的就“在家里说说话”。
地点在赵瑾禾的小书房。
她窝在窗边的沙发里看书,孟骁就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手里也拿着一本军事理论著作。
气氛安静得恰到好处。
阳光暖融融的,空气里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赵瑾禾其实有点看不进去,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对面。
他看书的样子极其专注,眉心微蹙,偶尔会用指尖敲击沙发扶手,似乎在思考什么难点。
那种纯粹的、沉浸在自身世界里的男性魅力,让她看得有些出神。
忽然,他毫无预兆地抬眼,精准地捕捉到了她偷看的目光。
赵瑾禾像被抓包的小学生,瞬间脸颊爆红,慌忙想把视线藏回书里,却手忙脚乱地差点把书掉在地上。
孟骁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放下书,站起身。
赵瑾禾以为他要说什么,心跳更快。
却见他只是走到她身边,弯腰,捡起她滑落到地毯上的薄毯,重新给她盖在腿上。
“小心着凉。”他做完这一切,重新坐回去,拿起书,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例行任务。
赵瑾禾抱着薄毯,把自己发烫的脸埋进去一半,心里无声尖叫:
这个钢铁直男……为什么总能在这种一本正经的举动里,爆发出惊人的杀伤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