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坐在床边，看着护士帮自己拆掉手背的留置针，随着针头的拔出，针眼处泛起一点红，下一秒，这抹红便被她用棉签摁住。
“宋小姐恢复得不错，今天就能出院了。”护士一边整理用物，语气里带着职业性的温和，一边开口叮嘱道，“记得按时复查，尤其要注意情绪，不能再受刺激了。”
宋辞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用指尖轻轻抚过小腹，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这两周里，她没有感受到腹部再有坠痛感，偶尔还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悸动，像小鱼在水里吐泡泡，向她宣告着其中的生命依旧鲜活。
霍九每天都会来，带来清淡的汤水，却很少提起祁宴礼。
病房门被推开，霍九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个纸袋，他穿着熨帖的西装，不同于两周前见到他那般狼狈，只是眼下的青黑比两周前更重了些，像是用墨笔描过。
“手续都办好了。”他把纸袋放在床头柜上，淡声道，“手机卡补办好了，新手机也买了，里面存了祁总和我的号码，出院后，宋小姐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给我。”
宋辞打开纸袋，里面是部银色的智能手机，屏幕还贴着保护膜。
她拿起手机开机，指尖划过冰凉的屏幕，心里空落落的。
“他……”宋辞张了张嘴，喉咙里的灼痛感几乎消失，但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怎么样了？”
闻言，霍九的目光暗了暗，半晌才开口道，“还在ICU，医生说……情况不太好。”
宋辞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屏幕硌得掌心生疼。
“刚才我去见了主治医生，”霍九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他说祁总现在相当于植物人状态，什么时候能醒，甚至能不能醒都不好说，概率很低。”
“植物人”三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了宋辞的心脏。
这个词汇，是她除了在宋骁身上以外，再一次听到这个词。
宋辞想起最后那声爆炸，想起祁宴礼压在她身上的重量，眼眶突然发热，她连忙低下头，假装研究手机，睫毛却湿漉漉的。
收拾东西时，她从枕头下摸出那叠照片。宋长国的笑容依旧温和，她和祁宴礼的证件照里也笑得甜蜜。
宋辞眸色暗下几分，把照片放进纸袋最底层，思量片刻，提着纸袋走出了病房。
-
宋辞站在ICU病房走廊的尽头，望着那扇紧闭的玻璃门，她吸了吸鼻子。
两周过去，这里的消毒水气味似乎变得更加浓重了，混着仪器运作的低鸣声，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几乎让她有点喘不上气。
“要进去看看吗？”霍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宋辞没有回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袋的提绳，她沉默着，脚步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步挪向那扇门。
但最终还是停在了门口，宋辞摇了摇头，”……不了。“
玻璃窗上蒙着层薄尘，宋辞伸出指腹轻轻擦了擦，里面的景象由模糊转向清晰。
和上一次她来看没什么区别，祁宴礼依旧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是纸一样的白，只是身上的管子似乎少了些。
监护仪上的曲线起伏，带着迟滞的钝感。
“医生说他对外界刺激还有微弱反应。”霍九站在她身侧，淡声道，“昨天护工给他擦身时，碰到左手手指，监护仪跳了一下。”
宋辞的目光落在祁宴礼交叠在腹上的手。
那只曾经攥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可以捏碎骨头的手，曾经在深夜替她掖被角，指尖带着烟草与雪松混合的气息的手，如今指节泛白，连轻微的颤动都没有。
过了半晌，宋辞看向霍九，忽然开口，“如果祁宴礼……一直醒不来，你要怎么办？”
闻言，霍九稍作停顿，目光落在她映在玻璃上的身影上，那身影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祁总曾吩咐，如果他不在，我会在按他要求保护您的前提下，听从宋小姐您的指令。”
“……”
宋辞怔神，站在那很久，直到走廊尽头的护士换了班，才缓缓出声，“霍九，如果他有任何好转，哪怕只是手指动了一下，记得告诉我。”
“好的，宋小姐，我会的。”
“还有，”她顿了顿，“我会时不时来看看他，毕竟……他是为了救我才这样。”
霍九看着宋辞的神情带着几分复杂，想说些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明白。”
话音落下，见宋辞要走，霍九再度开口，“宋小姐，需要我送您回去吗？”
宋辞却只是摇了摇头，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不用了。”
她抬眼看向病房内，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她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这里更需要你。”
霍九张了张嘴，终究把“我安排司机给您”七个字咽了回去，只点了点头，“好的，宋小姐，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宋辞转身走向电梯，一步，两步，没有回头。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她看见霍九转身走向ICU，背影挺直，却透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电梯缓缓下降，宋辞抬手抚上小腹，那里的微弱悸动此刻格外清晰。
祁宴礼，等你醒了，我们还有很多账要算。
但在那之前，你得先醒过来。
走出医院，宋辞打了一辆出租车，报了秋水台的地址。
车辆穿过城市的街道，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曾经熟悉的街景，如今看来却有些陌生，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
到了小区楼下，宋辞付了钱便拎着纸袋慢慢往上走。
楼道里很安静，声控灯在她脚下亮起，昏黄的光打在墙壁上，映出了她单薄的影子。
宋辞掏出钥匙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灰尘味。
与期从猫窝里抬起头，看到她时“喵”了一声，慢吞吞地走过来蹭她的裤腿，住院这段时间，都是她委托李晴天来帮她喂猫，算来也有半个月没见过它了。
宋辞换好鞋才蹲下身摸了摸与期的头，它的毛软软的，带着点暖意，环视一圈，房子里的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样。
她站起身，将纸袋里的照片悉数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抽屉里，旋即才在沙发上坐下，打开新手机。
屏幕亮起，弹出了一连串的信息提示，大多是垃圾短信，只有一个名字反复出现——林叙。
他发了几十条信息。
“大小姐，您在哪？”
“大小姐，看到信息请给我回个电话。”
……
“大小姐，听说您醒了，状态还好吗？”
宋辞看完短信，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林叙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林叙的声音，带着几分诧异与惊喜，“大小姐，是您吗？”
“是我。”宋辞淡声道，声音还有点哑。
“您终于给我回电话了，”林叙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大小姐，您现在身体怎么样？好多了吗？”
宋辞轻轻摁了摁眉心，眉眼间带着一丝疲惫，“嗯，出院了，刚到家。”
“那就好，那就好。”林叙舒了一口气，顿了顿，“对了，大小姐，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闻言，宋辞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什么事？”
“你出事那天，童央又约见了她的辩护律师，她让律师一定要想办法带你去见她，说有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你。”
童央？
宋辞愣了愣，再一次想到那封没能解锁的邮件。
“她有说是什么东西吗？”
“没有，就说很重要，必须亲手交给你。”林叙声音低沉下来，“律师也是昨天才联系上我，说童央态度很坚决。”
宋辞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了，你帮我联系一下律师，我今天就过去。”
挂断电话不久，林叙随即发来一则新的短信。
“大小姐，对方律师同意了，今天下午三点，您以助理身份与他一同前往拘留所与童央会面即可。”
第403章 付出应有的代价
车子缓缓驶进郊区，周围的建筑越来越稀疏，最后停在一栋灰色的建筑前，高墙电网，透着森严的气息。
登记、安检，一系列手续后，宋辞在会见室里坐下。
隔着厚厚的玻璃，她看到童央穿着囚服走了过来，缓缓坐在她的面前，拿起了电话，宋辞也拿起了听筒。
“宋小姐。”童央的声音很轻，带着点颤抖。
“你说，你有重要的东西给我？”宋辞开门见山，她不想在这里多待。
童央的手指绞着衣角，低下头沉默了几秒，才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不确定：“宋小姐，是这样的，我……我想起来一个数字。”
“数字？”
“嗯，”童央点点头，语速很快，“你离开那天晚上，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数字，我觉得……可能是那个邮件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