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茫然,觉得这个名字所搭配的人,应该和他一样的年纪,长腿高个,而不是一个布丁。
男孩再次一路跑远,跑到尽头,他看着男孩消失在道路尽头,风筝和风中飞扬的发丝都熟悉。
他伸出的手扑了个空,他再次跟了上去。
周围草木疯长,草长莺飞,他看着男孩一路奔跑,逐渐抽条生长,长成了一个少年,眉和眼都渐渐有了棱角。
风变得慢了起来。
他看着少年去小学门口的打印店,蹦着够柜台,把离婚协议书的打印钱递给店长。
少年踢着石子回家的路上,一路走远,昂首挺胸,说他要成为一棵大树,要当超级英雄,要保护妈妈和妹妹。
笨蛋啊,超级英雄都是父母双亡的。
他看着少年认了一群小弟,帮小弟和校外的打架,被校外受保护费的混混打得掉了颗牙。
少年趴在床上,捂着嘴不敢下床去偷偷拿药水,也不敢和妈妈说,忍着痛,对着墙上贴的流川枫自言自语,我可是酷man,可是还是在夜里疼得辗转反侧。
为什么不告诉别人,当一棵树有什么好的,就算做小草,也会有人帮你遮风挡雨。
他看着少年一路上过初高中,为了不妨碍妈妈的工作调动,默默递交了住宿申请,看着他交好多朋友,看着别人调侃他,他一脸正色说自己不喜欢妹子。
少年谈起这些东西真是不避讳。
原来他跟着的这个人喜欢男孩啊。
他还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梦般的经历几乎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少年时常停留在他旁边,问他叫什么名字,好奇为什么别人看不见他,少年叫他幽灵,他说不喜欢,少年就改了口,叫他哥。
他这次接受了。
草木再次疯长,少年抽条成了青年,上了大学。
在大学的第一天,他看着青年进了宿舍,和室友们交了朋友,他看着一个空荡的床位被一个染了白发的男生占据。
空荡的床位。似乎少了点什么。
这个世界少了一个人,少了一个契机让他发现。
一切都变得熟悉而陌生起来。他似乎也有一个这样的青春。可那些青春飞扬的笑脸、那些挥汗如雨的日子,都不再相同起来。
整个世界都像一块镜子,虚幻如漫画家笔下的一副例图。
每个人在年少时候都喜欢过别人,
于是青年对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一见钟情。
送他花,约他去吃饭,又再次被拒绝,他看着青年的脸上出现失望。
不该是这样的。
他模模糊糊印象中的一切,都不是这样的,这里的一切都少了点什么。
什么是一见钟情?
徐慎青曾经和他说过,他其实不相信一见钟情。
那变数在哪里?为什么他记得这句话,他们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对话?
世界变成了一支笔,他好像看着有人泼墨,上面隐约勾勒,将原本不属于其的命运强加于上。
奔跑停止的时候,雨丝再次往下浇来,这次他伸出了手,整个世界再次变得寂静而空旷,他坐上了天台,旁边是因为又一次被拒绝而感到伤心的青年。
细雨密密的,倾斜的,一点一点淋在后背,阴茫茫的天空映着阴茫茫的地。
他侧头,手心撑起一把灰伞,他问:“你为什么喜欢他?他的什么打动了你?”
青年原本在和他滔滔不绝,这下突然卡壳。
因为他不知道。
“一见钟情,是一见钟情吧。”他挠挠头。
他问:“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不属于这个世界,如果他真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他对一切都不会有疑问。
雨淋在了伞上。
徐慎青想啊想,很久没说话,就在他以为徐慎青不想开口的时候,徐慎青晃着腿,突然说:“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它让我想起了……”
“想起了什么?”
“破折号,耳钉和一棵树。”
这句话脱口而出,说出口的瞬间,连徐慎青自己都愣了下。
因为这才不是一见钟情。
梦一下就破碎了。
整个世界一起变成了破碎的镜子。
空悬而颠倒。
徐慎青突然笑起来,伸出一只手,站起来,拉着他跑了起来。
“走吧,破折号同学,你不该在这里。”
于是他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他叫卫靳。
他曾经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无尽的雨丝铺盖而来,但这次,他跑了起来,周围都是冷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将这片阴沉的镜子踩碎,无尽的虚空成为了他脚下的碎片。
梦境破碎成泡沫,他听到了零零碎碎的对话。一个机械音,和徐慎青的声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个世界上,徐慎青只喜欢过他一个人。
这么一个人。
成为了青苹果。
一道机械音插进来,轻轻道:“原来是你啊。”
——唯一的变数,是你救了老大。
雨丝快要将他燃烧,电闪雷鸣里,面前出现了一颗苹果,一颗永远不变的青苹果。
他扑了过去。
世界往前倒回了一分钟。重新颠倒了回来。
他这一扑,扑倒了徐慎青。
赶在那个形容踉跄的男人之前。
躲过那只花盆。
郁郁葱葱的树遮住了铺天盖地的雨,让一切都可以挽回。
雨丝淋在他的脸颊,怀抱着一个真实的人,温热而暖和,这次才是真实的触感。镜子碎了,界限消失,他回到了真实的世界。
花盆撞到徐慎青的腿弯,差点没把他撞得嗷嗷叫,他刚才还在心里计算自己这把不死也得重伤,就被后面突如其来的重量扑倒在地上,雨水沾湿了他的衣服和手指,蹭上一身脏脏的雨水。
周围是人群的尖叫,有人迅速地打开了手机叫救护车,还有个男的指着楼上大声斥责花盆没摆正,吵吵嚷嚷的,什么都听不清。
脑袋真是一阵幻痛啊。
这场雨浇得他简直脑袋昏昏。
徐慎青刚要摸脑袋,就被身后的手臂牢牢地搂住,这种力度,仿佛像是就要失去了什么一样。
“你…我差点以为…”后面的人压在他的后颈上,呼吸灼热而颤抖,“以为你就要死了…”
声音沙哑而悲伤。
徐慎青的脑袋还没清醒,小腿处的伤隐隐作痛,卫靳的声音也忽远忽近。
不过他还是强撑着眼皮,想要开口,无边的雨丝落入他的头发,无声无息。
没死…死什么死…
还能活着因为你啊,卫哥…
滚烫的眼泪打在他的后颈,他想要伸手去触碰人,告诉他自己不会死的,无所不能的徐哥怎么会死呢,死了的话,那也太可惜了,没有和他在一起这一辈子。
但无际的疲惫和困倦涌上心头,让他慢慢地闭上了眼。
天空的雨很快放晴,救护车打着警声,呼呼地往穿来。
徐慎青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再睁开眼的时候,医院苍白的灯映进了他的眼里。
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温暖的体温用力地传进他的心底。
他的手指刚动,就有一个用力的拥抱,这个拥抱带着雨水味、泥土味和一股很轻很淡的苹果味,如此用力,差点把他的肋骨给抱断。
“嘶…”徐慎青刚发出一声气声,
卫靳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一种近乎悲伤而沉重的气息涌袭来,哑着嗓子开口:“别说话。”
徐慎青拍了拍他的后背,刚想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嗓子也有点哑,似乎是被雨淋得有点发热,额头上还贴着退烧贴。
他只好艰难地动了动腿,往病床里边去一点,接着安慰道:
“没事昂,没事,你来得太及时了,晚一点我就重伤,就死,现在活着太幸运了,卫哥,你真是个幸运的晴天娃娃,徐哥爱你,别抱那么紧了,活得好好的,昂?”
他这话一段一段的,卫靳还是没有开口,紧紧抱着他,搁在他肩膀上的脑袋低低地埋进去,用力到了极点。
徐慎青的肩胛骨都疼了,也不怎么着了,撸了撸卫靳的后背,给此人被雨炸湿的毛顺了顺。
没关系的,都没关系,还好好活着。
系统在旁边插话:“我要和你讲一件事……”
门刹地一声打开,系统的话也戛然而止。
徐女士被医生引着走进来,动作急匆匆的,挎包差点要甩到后边去。
就撞见了这么一副场景,
空荡荡的病房里,她儿子穿着病号服,和另一个同龄的男青年抱在一块,两个人亲密无间的,她儿子还给人呼噜背呢。
她的脚步猛地刹住。
一向冷静的脑袋也懵了。
第44章 结局
主治医生也一阵怔然, 没有想到刚推开门就见到这幅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