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算计我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柳应悬没好气地撞开挡在门口的杨意迟,“滚!好狗不挡道!”
杨意迟踉跄几步,柳应悬也没想到他真的一点都不躲,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他。两人的手心握在一起,戒指被他们包裹住,如同一块发光发热的陨石。
杨意迟忽然深吸一口气,继而不要脸地贴上来,亲到柳应悬的嘴,却被凶狠地咬了一口,吃痛地嘶了一声,他舔了舔嘴唇,齿缝间溢满了铁锈味。
“哥。”杨意迟的眼泪再次流下来,轻声喃喃地道“我想起来了……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我特别害怕,我把刀片含在嘴里……我以为它能保护我,其实是你在保护我。”
第92章 别扭
无所不能的小柳哥哥今年二十九岁,十年一晃而过,他的摩托车早不报废,晚不报废,最终在他和杨意迟走到一半的时候彻底罢了工。
柳应悬:“……”
杨意迟哭的两只眼睛红肿不堪,鼻尖也是红的,察觉到不对劲,一边抽泣一边问:“怎……么了?”
“下来吧,换一下交通工具。”柳应悬叹了口气,认命道。
“换什么?”杨意迟大脑缺氧,只知道跟着柳应悬,虽然醒过来了,但好像脑子还是不大灵光。
柳应悬把摩托推到路边的树下,说:“11路。”
杨意迟:“……”
柳应悬看他卡壳,只好道:“先往回走吧,路上如果遇到老乡再说。”
从金松回西陵,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经过,柳应悬还背着一个大包,杨意迟几次上前想牵住他的手,却被柳应悬狠狠地甩开。杨意迟难受得不行,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一次尝试拉住柳应悬的衣角,这回总算没有被甩开了。
天气不太好,运气也很差,两人走了好一会儿,除了吹冷风之外,路上并没有遇上可以捎他们一程的老乡。走着走着,柳应悬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杨意迟一眼,杨意迟顿时朝他泪眼婆娑地笑起来。
那样子着实又滑稽又可怜。柳应悬想,他怎么还在哭?到底要哭多久?眼泪被冬天的风这么一吹,明天他的脸肯定要痛了。哎……这到底算什么。
“哥?”杨意迟小心翼翼地看他。
柳应悬从包里拿出湿巾,扔到杨意迟的脸上,说:“擦擦。”
杨意迟等了半天没行动,柳应悬抱着手臂看他,杨意迟只好自己擦了,顺便擤了下鼻涕,发出很委屈的声音。
两人继续往前走,柳应悬无聊地开始打电话,面无表情地挨个通知:“杨意迟醒了。”
“什么?”“卧槽。”“真的假的?”“啊啊啊啊——”“迟哥醒了?真的清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柳应悬每拨出一个电话,都让杨意迟跟对面的人说一会儿话。杨意迟对别人说话的时候声音十分正常,一切都游刃有余,柳应悬站在一边想抽根烟,口袋里却只有一根棒棒糖。
“哥。”杨意迟走来。
“嗯。”柳应悬在剥糖纸。
杨意迟递给他手机,道:“……说完了,他们都知道了。”
“那就继续走。”柳应悬道。
回家的路有这么远吗?或者,回家的路有这么近吗?两人都在沉默中思绪万千,一个在生气,另一个在伤心。可是当他们再次回到家的时候,柳应悬和杨意迟之间的距离又在不断靠近。
杨意迟睡过的那张蓝色沙发静静地看着他们,房间里的东西变了又没完全变。杨意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柳应悬重新跟自己说话,只好有点恍惚地坐在沙发上。
“哥……”
打破平衡的是柳应悬的手机,他再次接了起来,杨意迟看见他的神情立刻放松不少,跟对面的人好像交情很好。杨意迟努力去听,但什么也听不到。昏睡很久醒过来之后的世界,自己在很多时刻都像是被遗弃了。
“我出去一趟。”柳应悬放下包,“冰箱里有吃的,你饿了自己吃一点。现在我也不用……一直守着你了吧。”
柳应悬的声音渐渐变小,朝杨意迟投来的眼神中却还是带了点犹豫。
“你不吃吗?”杨意迟愣了愣,站起来问,“出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呢?”
柳应悬不想回答他,干脆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大步流星地出了门。杨意迟看着他的背影,过了很久才又坐回到沙发上。
他还是这样。
重来一次,杨意迟也还是把一切都搞得一团乱。明明昨晚他们还那么好,偏偏他早上头脑不清醒又犯浑,这才把柳应悬推了出去。
杨意迟攥着的戒指在手心里留下一个圆印,柳应悬的体温消散了,现在只剩下杨意迟自己的温度。
他到底去哪儿了,什么时候能回来。杨意迟在沙发上蜷缩起身体,从堂屋看着院子里的某个视角里,他忽然分不清现在的自己到底是十六岁,还是二十六岁。
从远处向柳应悬跑来的那人灰头土脸,一身夹克蹭得变色,柳应悬蹲在路边的树下,吴长生一边朝他跑过来,一边喊道:“快快快!快跑!”
“什么东西?”柳应悬一下子头皮发麻,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结果定睛一看,一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大黄狗正对着吴长生紧追不舍。
吴长生的嗓音拐了弯:“啊——啊!”
柳应悬:“……”
可能是野狗,也可能是村里人散养的。柳应悬哭笑不得地道:“你怎么得罪它了!你抢它饭吃了啊!”
“别损了。”吴长生是真的有点怕狗,“快走快走。”
柳应悬顺手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抬手做了个扔的动作,对准大黄狗旁边的空地砸过去,大黄狗汪地一声,吓得狗头甩了甩,柳应悬跟着抄起一根树枝,大黄狗立刻认怂,跑了。
“大侠!柳大侠!”吴长生气喘吁吁地给柳应悬竖起拇指。
“你究竟干什么去了?”柳应悬一看吴长生这狼狈的样子,就觉得他没做好事情。
果真,接到吴长生之后,就见他大咧咧地笑道:“挖坟去了。”
柳应悬一愣,吴长生继续道:“我哥的尸骨,想再去找找,看能不能带他回去。不过……没成。山里人太多了,地形和路线全都变了,还有一道大沟,地震震出来的。”
柳应悬听了有点难受,问:“你怎么不让我陪你一起去?”
“你不是要和杨……哎?你没带他一起?”吴长生说到这里才反应过来。
“他清醒了。”柳应悬说。
“什么?”吴长生吃惊道,“什么时候?”
“就……今天。”柳应悬想了想,又换了措辞,“不,昨天晚上吧。”
吴长生高兴地道:“终于醒了……终于好起来了。快带我去看看他,你车呢?”
“坏了。”柳应悬面无表情地道,“咱俩走回去吧。”
他没好意思告诉吴长生,自己已经和杨意迟跋山涉水了一番。吴长生痛苦地大叫一声,发现柳应悬是真的没骑摩托,顿时一边走一边觉得此生无望。
杨意迟在沙发上睡得昏昏沉沉,梦里他又变成了十六岁,第一次留宿也是在这张沙发上拥有了难得的平静。睡到中途,杨意迟感觉有人摸了摸他的额头,一声叹息之后,又有人半抱着他,让他起来吃药。
又睡了一会儿,杨意迟醒来的时候仍然鼻塞,但烧却退了大半。有个男人背对着他,听见声音后转过头,露出一张成熟英俊的脸,只不过喝酒之后讲话带着一点上扬的醉意,问他:“杨意迟,还记得我吗?”
“吴哥……吴哥!”杨意迟一下子坐了起来。
吴长生嗯了一声,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杨意迟,确定他是真的清醒了过来,这才道:“一起来喝点?”
“他吃药了。”柳应悬适时地道。
杨意迟这时才明白过来:“哥,你出去是为了接吴哥?”
“是啊。”柳应悬的面前也摆了不少空掉的酒瓶,“回来看见你差点烧死。”
杨意迟:“……”
吴长生喝得上头了:“什么?骚死?哈哈哈哈哈哈。”
杨意迟:“…………”
“烧死。”柳应悬一本正经地道,“s-h-a-o。”
“好好好。”吴长生笑起来,手里剥了个花生米,然后对着柳应悬的方向砸过去,柳应悬张开嘴巴,完美地接了。
“再来再来。”吴长生转过头,如法炮制地把花生米往杨意迟的方向扔过去,花生米落到了杨意迟的头顶,像海豹顶球。
柳应悬忽然又大笑起来。
杨意迟:“………………”
杨意迟目瞪口呆,屋里的暖灯下,柳应悬和吴长生喝得东倒西歪。杨意迟真的很少见到他们的这一面,在他的记忆里,柳应悬和吴长生总是一脸忧虑,他们的身上背负了很多沉重的东西,有着远超他们年龄的稳重。
是了……柳应悬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
杨意迟想着想着,只见灯火阑珊,柳应悬一双醉眼也向他看来。白日里两人的那阵情绪发泄后,也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吴长生来得恰到好处,柳应悬和他喝酒,可能也是在借着酒劲浇灭心里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