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色书院 > 综合其它 > 三步,从刺客到皇后 > 第99章
  官兵不耐烦地一脚踹开老媪,扯过她怀里的孩童便走,那孩子嚎啕大哭,踉踉跄跄地被拖拽着离开。
  一开始官府抓的都是汉人,羌人百姓在一旁看热闹,都有些唏嘘。
  后来,战情越来越严峻,也不分汉羌,抓了便走,闹得城内人心惶惶,许多人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如今眼看着这孩子被抓走,一双双躲在门户后的眼睛不忍地闭上,用力地捂住家中孩童的嘴,生怕发出半点动静。
  往长江运兵的官道上,孩童们穿着比自己还要高大的铁甲,在官兵催促下,努力地向前,向前。
  “你们别怪我,实在是上面逼得紧,羌王下了死命令,必须要凑够人数,不然我们的脑袋都保不住。”
  面对一双双懵懂的眼睛,官兵叹了一口气,掰开糖碎,挨个递给他们。
  羌王正在沔水上,与南朝皇帝交战,虽然军报还未传来,通过这些日子源源不断地征兵,甚至连孩童都不放过,便可窥一斑。
  北朝,大概要败了。
  官兵发完糖碎,正要继续启程,忽然停下脚步,与前方凭空出现的少年对上了视线。
  须臾后,徐州城。
  守城官兵警觉地看向城下,不远处,似乎有不少人正在往这边来,他定睛一看,连忙惊叫示警:“敌军来了!南朝士兵打到这里了!”
  “快!快放——”
  守城官正要下令放箭,看清那群人后,声音骤然消失,来的不止是南人,还有一群瘦小的身影,这是刚刚送去前方的孩童。
  ……放,还是不放?
  若是放箭,定然会伤了那群北朝的平民孩童,若是不放,难不成眼睁睁看着南朝人过来不成?
  守城官陷入了两难。
  眼看那群人即将到达城楼下,却毫无攻城之意,反而高声道:“靖侯送孩子们回来了!”
  北朝的孩子们也跟着哇哇大哭,他们方才遇见这群中原士兵,听上官命令上前与其厮杀,拳打脚踢,牙咬头撞,却被拎起来狠狠教育了一通。
  那个漂亮的少年给了他们粮食,还说送他们回家,他们想了想,还是回家要紧,于是跟着这些中原人折返。
  听着孩子的哭声,守城官一个头两个大,他并非草木,也有兄弟姐妹和儿女。
  但是,一旦开城门,焉知这群南朝人会作出何等行径?
  “……放箭。”守城官的声音在颤抖。
  “不许你们放箭!”一道厉喝骤然响起,并非出自城楼下的南朝人,而是徐州城内的百姓。
  一群老弱病残朝城楼上走来,颤巍巍地拉住士兵,不让他们有机会放箭。
  这些人中不乏守城士兵的亲人,士兵不能动手,不能反击,只能任由他们撒泼打滚,场面一时混乱。
  混乱中,守城官终于正眼看了为首的金裳少年一眼,“你就是靖侯?”
  南朝的靖侯,听说是个极好的人,不取一分一厘,不伤一草一木,所到之处,百姓安居乐业,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是我。”赢秀道。
  沉默片刻,守城官盯着他看了许久,南朝的靖侯,若是杀了他,只怕能封侯拜相……
  就在他犹豫间,护城河的匝道不知何时被缓缓放了下来,城门轰然被推开,是徐州城中的百姓!
  ……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
  守城刺史又惊又怒,抢过士兵手中的弓箭,正要拉弓,射箭,却骤然被人扑倒,转头一看,竟然是他的亲信。
  “大人使不得!那都是我们北朝的孩子啊!”
  徐州城的城门在赢秀眼前缓缓敞开,身侧的孩子们仰头问他:“我们真的可以回家了吗?”
  “回去吧,”赢秀想了想,又道:“好好读书去。”
  孩子们一听要读书,脑袋顿时耷拉下来。
  忙活了一个下午,把孩子们挨个送回家。
  入夜后,赢秀坐在徐州城的州牧府上,没理会州牧死人似的脸色,查看着刚刚从荆州送来的军报,上面写着——
  羌王已死,大败羌兵。
  不仅如此,上面还写着,已经找到了明昔鸾,让赢秀速来洛州汇合。
  看样子,殷奂已经打下了洛州,即将前往长安。
  飘忽烛火下,赢秀悬笔未落,最终,他在信条上写下四个字——
  长安相见。
  他已经做好决定,从徐州沿着永水一路北上,前往长安。
  这意味着,接下来要收复雍州,豫州,才能到达长安。
  信条送到殷奂面前时,殷奂神色微变,指尖微微用力,攥紧了那张信条。
  虽说羌王已死,北朝群龙无首,形如一盘散沙,但是那个暴躁蠢笨的世子还活着,一旦继位,再度兴起风浪,狗急跳墙,只怕会危及赢秀。
  帝王久久凝视着信条上面的字迹,想起赢秀去时说的话:
  “等我查明白那张千里江山图上的秘密,我就回来。若是查不明白,我最多待两个月也就回来了。”
  ……两个月,现在何止两个月?
  帝王垂下眼睫,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温声道:“去把岳母请来。”
  明昔鸾在宫人的带领下,踏进昭明台,她已然梳洗打扮,换上了一身南朝的服饰,温婉,凌厉,眉眼间与赢秀极为相似。
  看到那句信条上的“长安相见”,明昔鸾轻轻笑了:“这孩子,倒是有我们当年的风范。”
  察觉到帝王心情不虞,明昔鸾收敛笑意,顶着恐怖的天威开口:“陛下既然担忧,何不为他扫清危险,反而要他收束己身?”
  这句话,放在天子面前,称得上挑衅。
  帝王眼眸微动,正眼看了她一眼,眸光有些新奇,语气也放缓不少,倒是有了几分身为后辈的温和:“子婿明白。”
  又是岳母,又是子婿,便宜都让他占尽了。
  明昔鸾看着眼前这位昳丽危险的“子婿”,指尖生出了一点薄汗,淡淡的幽冷。
  那孩子,怎么会惹上这样的人物?
  ……
  几日后,羌王身死沔水的消息渐渐传了出去,激起两朝议论纷纷,南朝一片欢欣,忙着庆祝,至于北朝,则是愁云惨淡。
  世子坐在军帐首位上,大半个身子隐在暗处,脸色阴沉。
  忽然,他开口问道:“再有几日是长江汛期?”
  眼下,南朝人已经越过长江,往中原腹地而来。
  而他们损失惨重,狼狈不堪,再这么打下去,很快,他们羌族就会被逼回草原。甚至,很可能连回草原的机会也没有。
  汉人的兵书有云,破釜沉舟,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臣僚沉默片刻,报出一个时间,世子缓缓点了点头,“前阵子,瞿塘关的堰口不是被我们毁了一半吗。”
  他声音很轻,带着一股狠绝,仿佛高高在上给人宣判了死刑:“……就从这里开始吧。”
  季夏已至,汛期一如既往地来了,长江各处峡口都提前做好了排汛的准备,沙袋提前堆放在堤坝上,靠近城池的闸门也依次关上,只留了引汛的河道。
  瞿塘关,雨丝溟濛,雨势慢慢由小转大,化作一场磅礴的阑风伏雨。
  两岸的堤坝上,有人披雨提灯,正在巡视河道。
  为首之人正是王守真,原本两朝开战,他本想借此机会博得军功,但是上峰安排他留在南朝驻守峡口。
  他看得出,上峰对他存了几分保护之心,不想让他死在沙场上。
  人生短短,譬如朝露,何妨一死?
  只是南朝军纪严明,容不得他抗命,他只得留在南朝,守着长江,等待时机。
  粼粼灯影照进湍急的河流中,一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忽然,王守真停下脚步,不动了。
  不远处,是排山倒海而来的千重浪。
  呼啸着,撞开闸门,从峡口奔了过来,朝着城池的方向,奔腾不息。
  人影幢幢,脚步匆匆,沙袋不断地投向河道,企图筑起高墙,挡住泼天洪水。
  然而,沙袋落入水中,顷刻便被卷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守真停下动作,地上已经没有沙袋了,已经没有任何能够扔进江中,抵挡洪水的东西了。
  身后,是一座座连岸的城池,城中的百姓还在无知无觉地酣睡。
  王守真侧眸,和身旁的同伴对视一眼——
  人生短短,何妨一死?
  第83章
  永宁阴历七月初一, 风光月霁。
  瞿塘关的洪水终于退了,四周泛着土腥的枝叶草木凌乱不堪,湿漉漉一片, 一只被撞碎的提灯浮了上来。
  烛火熄了, 蜷成一团灰烬。
  天明时分, 劫后余生的百姓从梦中醒来, 望着满地狼藉,久久出神。
  彼时, 赢秀正在徐州城内。
  楼台上风雨如晦, 他似有所感,看向南面, 透过朦胧雨雾,江左的风物都远了。
  静静望了片刻,赢秀走下楼台,不远处的渡口上, 沿着渭水南下长安的楼船都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