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城外，到处都是被血浸透的土地与烧尸体残留的痕迹和刺鼻气味，甚至连向来奔腾不息的洛河水也飘着淡淡的红。
三人一路被抢，被打被骂，都不曾变过颜色，如今看着这悲壮色彩，不由红了眼眶。
一将功成万骨枯，洛尘回头看向身后残破的城墙，高耸入云的墙面已经坑坑洼洼，墙头也是断壁残垣，不复往日荣光。
很快，我会回来的。
到那时，必要还你一个恢弘盛世。
往京城来的兵马多，往京外去的难民也多，洛尘三人如被裹挟在浪花里的水滴，慢慢随着难民消失在城外官道上，再无踪迹。
除了西南与南境多山的五府之地，其他九府均不再受朝廷掌控，其中两府之地甚至被夜岚所占。
泷水府与洛京比邻，因此从京城逃出来之后，三人快马加鞭不过半月便到了府城浠水城。
泷水府地理位置比邻北边嘉定府、东边洛京与西南两府巴郡、高水，算不上太优越。但是整个府郡基本上被大山占据，唯有东边与洛京接壤部分还算平坦，府城也坐落在山脉与平原交接地带。
连绵的群山，让整个泷水不管是交通还是政治、经济都要远远落后清河其他府郡。也由于这群山，泷水自古以来便是绝然的难以攻克之处。
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泷水府连绵群山养出来的人，自是个个彪悍，不怕难不怕险，硬是在此处被先帝封与如今陛下之后被他们改造成进可攻退可守的要塞之地。
到了府城，见到快两月不见的皇后一行，洛尘悬在嗓子眼的心才真真落到胸腔里。
沿途所见，才知这些年从各处消息里见到的还是少了。倾注飘香坊所有基业在泷水府取得的成就，远远不是各种呈上来的数据能够体现。
如今紧邻的五府之地，依托群山，加上西南罗大将军掌握的矿脉与铸造兵器之能力，不需太久，便能真的打回去，早日结束这纷争。
到了泷水，罗衣便拐道去凉山了，她经历这许多波折，终于不再是那少女模样，整个人仿若经受洗礼，变得沉稳起来。
过不了几日，罗放那边也会从明云回来，只是不知结果如何。
泷水多山，气温比洛京要低些，这让饱受酷日摧残的洛尘稍稍好受些。再见到多日不见的母后和楚柔，那心情简直明媚得不行。
来到这里的人多数不愿参与清河境内其他势力纷争，只是安静待在府邸里看戏。
比如说北境叛军攻陷京城之后，得到了禁卫军统领的支持。而原本对叛军大力支持的丞相不知为何联合了龙武卫在京城与叛军首领白空对峙，以至于宫城陷落好些时日了还不见什么大动作。
相较于京城两虎相争，清河其他地方就要热闹多了。
东北角的三府之地被叶家支持的太尉次子占据多半，打着宁王的旗帜组成军队，也欲往京城分一杯羹。
而西北之地原本退守到承平与夜岚边境的陈公主此时也放大步子，往嘉定府逼了又逼，想要夺取延平、嘉定二府的心思昭然若揭。
这还只是其中几位大人物，更多的是各府各郡不少世家趁机兼并其他弱势家族的土地人丁，一步步发展壮大。
原来清河各处世家基本上都是良田千亩，佃农无数，如今趁着战乱大肆兼并，越来越多的百姓无以为继，只能成为世家大族的佃户或者逃亡他乡。
泷水山多地少，世家也看不上这穷乡僻壤，因此百姓靠山吃山，倒也过得去。如今这般乱世，很多流民不管到哪里都难生存下去，不少人便索性往这偏远之地投奔。只要能活下命去，在山里觅食好过在乱世里逃亡。
洛尘他们并未出面，只是由飘香坊接手，不但妥善安置流民，甚至指导他们开荒造田，从事生产。
流民本就是穷苦百姓，对于侍弄土地这方面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原本以为要与天斗与野兽斗，现在能做回老本行，积极性空前高涨，恨不能立时开出一片片田地来。
在这热火朝天的生产中，罗放与陈化终于从明云归来。
从四月初洛尘刚回洛京不久明云便遭石渠进攻，到如今九月罗放从明云归来，已经过去将近五个月。
洛静自成婚之后就深居宫中，外面人不知她的产期，但是在明云待过一阵的洛尘却清楚的很。
本以为从产子到如今，孩子将将两个月，走得慢些也能守得住，却没想到罗放二人千辛万苦只带回了襁褓里的婴儿，大人还留在那深陷战局的宫城里。
罗放将婴儿小心的送到如今的太后手里，随后让一路跟随的乳母贴身照看，才战战兢兢的诉说经过。
“明云与石渠打的水深火热，双方已经不是因着领土才继续打了。主要是明云大司马在石渠趁着皇帝病危大举进犯攻陷大片土地之后愤然反击，将石渠大军歼灭不少，同时还斩了石渠派过来监军的一位王爷。据说这王爷颇受皇帝宠爱，如今仗没打完便被明云斩首示众，皇帝怒不可遏才发疯般要一决雌雄。而明云大司马也是一肚子火，又逢明云皇帝薨逝，太子刚刚即位，大司马与右相合作，堪堪将石渠阻隔在明云西境。”
他顿了顿，看一眼洛尘无甚表情才继续道：“末将找到明云新皇，而后才见到公主，彼时公主已经产下小皇子，被新皇立为太子。而后末将见到新皇，被告知小皇子也是先帝立的太孙，便将陛下的诏令给新皇看了。新皇没说什么，只是吩咐人将公主交由我等护送着回清河。但是公主只是将小皇子交由我等，而她本人却不愿回来，还让末将告知陛下，此身既已托付明云，便再无归乡之日，望陛下见谅。”
在座众人听后默然无语，良久太后才叹道：“他日一切尘埃落定，当去看看。”
洛尘望着怀里的孩子，笑意温柔，“会去的，不要急，等你大了就回去看娘亲，好不好？”
楚柔站在她手边，摸了摸孩子软嫩的脸颊，眼里好似盛着星光，自然的抱过孩子，柔和道：“去吧，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你呢。”
第65章 他乡
不管其他国家如何动乱，在大陆西边这个民风彪悍的国度里，此时此刻竟是难得一见的和平安宁。
甚至许多达官百姓日日蹿出家门，汇聚在城门口看隔不了几日便有捷报呼啸而过的士兵。
自从东边清河建立以来，他们很久没有这般扬眉吐气了。
困在东宫里的洛羽不知道外面普天同庆的盛况，但是通过看守自己的宫女侍卫们讨论也知道清河境内战乱频频，状况百出。
她身上的伤并没有完全好，加之陈公主每日吩咐侍卫强行灌下的药，对身体有很大损伤，虽然日常动作不受影响，但是想要使出原本的功夫却是难比登天。
在东宫的第一日，便见到这座深宫里独特地位的太子妃。
不似夜岚人那般高鼻深目，轮廓分明，这位太子妃更似清河人，明艳动人，体态妖娆，就连吐出来的话都有一种清河南方独有的小家碧玉，温柔缱绻。
洛羽接受陈公主的唯一条件，便是在这位太子妃身边伺候起居，若能发现点别的什么，就更好了。
来之前不知道陈公主与太子妃的爱恨纠葛，但是到了夜岚之后，免不了的耳濡目染些小道消息。
零零总总的，洛羽大概明白陈公主能在那般劣势下走到如今地步是靠的什么了，不过她也懒得去评价这人的经历是否值得褒或者贬。
那日洛羽在东宫一间偏僻的小院里坐在廊下看花，夜岚的花不似清河那般娇柔艳丽，反倒是久经风霜般铁骨铮铮。
刚到夜城的时候，下过一场雨，洛羽便是在雨后看着院子里的野花出神。那花既没有被风吹倒，也没有被雨摧折，反倒是一场雨洗尽身上的灰尘污垢，显得比之前还要亮丽几分。
她想到自己，想到洛尘洛希，而后想到陈公主。
院外传来一声“太子妃娘娘驾到”，随后院落大门打开，洛羽才回过神。
按理说太子妃比她还要大一轮，但是看起来仍如双十年华，与陈公主倒是相像。
进院子之后，跟来的随从侍女被留在门外，院门又缓缓合上。
而身穿华丽衣袍的女人也随着洛羽坐在廊下栏杆上，看着雨后的天空。看了一会，似乎无聊，又偏过头看洛羽。
洛羽懒得理她，依旧看着院子里的花草发呆。
“哎，听说你是被阿晨那妮子俘虏过来的？”
被揭了一层伤疤的洛羽表示不愿意理她。
谁知这太子妃丝毫没有身为一宫之主的自觉，她走到洛羽面前倚着柱子笑道：“阿晨都和我说了，要好好照顾你，啧啧，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她关心关心我。哎，你说说你是怎么让她这么上心的呀，这小妮子心又冷又硬，按照她的脾气来说，逮到你肯定是跟清河讨价还价，不再撕下一块肉来决不罢休。”
说了这么一气，见洛羽没反应，也不在乎，好像只是为了倾诉般，又开始唠叨起来：“早就听说你外祖父家是清河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在清河行商的不管商队还是店铺，都得受你外祖父家照拂。怎么，难道阿晨另有打算，竟然放弃与一个富可敌国的家族掰扯掰扯，放弃那大把的金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