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篱:“那你呢!你是掌门啊!”
珩衍若无其事:“掌门若死,何人统领全局?”
他侧过脸,平静地看向师妹:
“篱篱,师兄是看着你长大的,至少会保全你。”
篱篱看着珩衍,忽然觉得好陌生,甩开他阻拦的手,冷冷道:“我闻篱今日纵死,也绝不做缩头乌龟!”
篱篱握住灵府中穿出的灵剑,飞身而出,凌于半空,在杂着雪点的猎猎北风中,对着混沌的后背,调动全身灵力,挥出一道刚猛剑气。
“归雁——去!”
剑气劈在混沌的后脑上,混沌正攥着两个修士的腿晃,慢慢转过身:“你是谁……你为什么打我的头……好疼啊……你和上清一样坏……我要吃掉你……”
她丝毫不惧,喝道:
“第二式,归雁——还!”
第二道剑气自混沌身后荡来,琴无涯立刻扯着混沌的长毛,操纵它低头,锐利剑气直逼篱篱而来,眼看便要丧命于此,一片花刃飞来,当的一声脆响直送云霄。
众人大惊。
“这是姬无心的招式?”
“不可能,她早就死在道吾真君手上了!”
天际飞来一道火红的流光,姬无心接住了被剑气余波伤及的篱篱,翩然落地。
篱篱惊慌地看着她,半晌才试探着道一声:“师娘?”
姬无心松了手,对松林掩映下的身影道:“你的小徒弟交给你,我去会会那只混沌。”
篱篱怔怔地回过头,道吾真君正站在松下,垂散的银白长发束起,穿着一身寻常人家的粗布衣裳,周身无半分灵气,眼中却多了慈爱:
“篱篱长大了。”
篱篱跑过去,含着眼泪抱拳行一礼:“师尊。”
“师尊,你飞升之后也可以随便来凡间吗?”
道吾真君摸了摸她的发顶:“师尊没有飞升。”
晏七原在协助衡岐仙君照料伤员,也赶了过来,珩衍也自空中落下,眼里没有半分温度地恭敬道:“见过师尊。”
篱篱指着空中与混沌作战的姬无心问:“师尊,那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们明明都看见了你证道飞升了……”
-
数日前。
九州境某无人岛屿。
姬无心的意识苏醒,四周一片迷乱白雾,道吾真君与她面对面合目打坐,接受着道吾真君缓缓注入的灵力。
“我不是死了吗?”
道吾真君依旧合目:“是,也不是。”
姬无心神识虚弱,却很清醒,没有被那一剑蒙蔽理智。
“你没有飞升,也没打算杀我……”
“你在做什么?”
道吾真君:“我正打算胜天半子。”
姬无心虚弱地笑了:“倘若输了呢?”
他打开双目:“筹谋几百年,若还会输,便不配做你的夫君了。”
“五百年前,合欢宗搬迁至南境的那日。我原是受人之托去盯一盯传闻中的魔道妖女,一抬眼便看见了人群中的你,那时我便知你是我的情劫。”
她说:“我记不清了。”
“为了躲这场情劫,我举全宗之力将雁还山搬去了北境。”
“远远地看着你,看了五百年,藏了五百年。”
她说:“你不想杀我,也不想用片刻的欢愉换来飞升。”
道吾真君颔首,说:“我一直在等你飞升。倘若你飞升了,我的情劫便也破了。我可以去天上找你。”
姬无心静静地看着他,他就这样将自己困在极北冰原困了五百年。
“直到有一日,慎虚道长说合欢道脱胎魔道,是逆天道而为之,几乎无人可飞升,你命中必有一死。”
“他说没有人可以对抗天道,它是这个世界的天理,是世界的规则。推衍术正是依据天理规则才能预测未来,我才想出了这个法子。”
“天要你死,我来杀。”
“我证道飞升以神之力为你重塑身体,以妖丹封存你的灵魄,从此,你不再是姬无心了,也摆脱了姬无心的命格。”
姬无心满目不忍:“可你强行为我重塑身躯,天道难道不会惩罚你吗?”
道吾真君望着妻子淡淡一笑:“所以我只胜半子啊,能讨来几十年的时光,我已知足。”
他做到了。
他钻了天道的空子,代价是为天道所惩,削去灵根,失去全部修为,再无修炼的可能,成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介凡人。
听道吾真君解释完,篱篱啪嗒啪嗒掉眼泪,晏七道:“这是师尊的选择,能与爱人厮守是好事情,你哭什么?”
篱篱:“师尊你走了这么久才回来看我们,大师嫂也走了,二师兄也变了,大师兄都被欺负死了,你回来要给大师兄撑腰啊。”
道吾真君望向珩衍:“我们原本是打算隐居海岛,只是今日混沌出世祸乱九州境,无心她不肯袖手旁观才现身。”
珩衍站在一旁,见道吾真君确无修为,眼前三人皆非对手,终于露出真面目,抽出佩剑,一步步逼近三人:
“师尊,你养了弟子这么多年,珩衍很感激。可是你为了一己之私,为了你的爱,夺走他人栖身之所,赶走我的族人,这笔账又如何算!”
雪地里弥漫着血腥味,道吾真君屹立在两弟子身前,目光掠过抵在心口的利剑:“珩衍,你可曾想过,以师尊的修为如何看不出你是妖修?”
珩衍手中的剑一顿,大声道:“你不拆穿我,那也是因为你问心有愧!你夺走了雪狼的领地,全族只剩我一人!”
道吾真君目光依旧温和:“倘若我赶尽杀绝,五百年前雪狼族不会遗下一活口,更遑论两百年前你的降生。”
“师尊从未有过半分强占雪狼族地盘之心。五百年前雁还山迁址,本是你父亲狼王,亲与我议定。彼时便有约待你降生,便将你收入门下为徒,日后由你执掌雁还山一脉。”
“你资质虽非顶尖,但若论勤勉不输旁人。修为与根骨上,你或不及晏七师兄,但你何须与他相比,何况选任掌门,考量的从非只有修为深浅。”
晏七取出道吾真君的手札,递到他手里:“你自己看吧……”
“可是如今看来,你有负你父所期。”
珩衍的剑尖颤抖着,挥剑砍碎手札:“不可能!你们为了活命连这种无耻之言都说得出来!”
“篱篱,再不滚我连你一起杀!”
篱篱站在师兄师尊身前,擦一把眼泪:“二师兄,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从小只让我和鸡打架了,连我也是你登
上掌门之位的敌人吗?你既然如此想,那我便是吧!”
珩衍撕去最后一丝温情,大笑着丢掉了手里的剑,化回原形,四爪踏雪,仰头长啸,睥睨着昔日的师尊与同门:“你们都去死吧!”
第96章 她的身体要碎了阿九,若有来世,我再……
灵泉之渊下,清九拍打着琉璃盏,鸣鉴的指尖轻轻拂过琉璃盏,好似在抚摸她的脸。
“那么主人,你希望我如何帮他们呢?”
她看一眼投影,篱篱被珩衍甩飞在地,还要倔强地爬起来去够灵剑,松林上空消散的修士灵魄越来越多。
她急得眼泪掉了下来:
“你不是神鸟吗,你怎么可以眼看着妖兽祸乱人间无动于衷呢!”
“天有常道,地有常数,主人。”
他说得稀松平常,平静冷漠,就好像只是看天边的云开了又散,“这是天神定下的规则,我们只能按规则行事。”
“什么肠不肠,我只问你出不出手!”
鸣鉴垂着眼眸道:“我无能为力,主人。我以半生修为炼出了系统,半生修为炼化你的身体才体弱至此,已是自身难保。”
清九跌坐在琉璃盏里,看她的元阳们一个个被法阵传送去松林下,狐狸断了尾巴,虫子也奄奄一息,刀也崩了,玉笛也折了,玄天赐瘫在地上累得像狗,衡岐仙君消耗过度也体力不支了……
而晏七那边,本命灵剑为晏七修为克制,拦在高大威猛的雪狼面前,却犹如蚍蜉撼树。
而她只是一缕残魂,出了琉璃盏不多时就会消散的残魂。
灵泉之渊下,静得只听得见跌撞的流水,她垂下的头颅缓缓抬起,看向他为她雕琢了五百年,几近成形的灵体,慢慢开口:“倘若我做回上清……”
“不行!”
鸣鉴罕见地暴戾起来,意识到自己的反对太过激烈,强忍着激动柔声道:
“我是说现在不行,你的灵体还未炼成,若受半分灵力冲击,肉身定会崩碎,届时……再也无力回天了。”
“我会很小心,我只是想救他们,救所有人,就像五百年前那样。我不能有办法,而不去做啊!”她泪眼朦胧的,用几乎是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鸣鉴也不甘地哀求着:“主人,请你也为我想一想啊……五百年,我等了你五百年,守了你五百年,你就要为这些低贱的凡人抛弃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