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妙花跑到树下,拉起绑在树上的一根绳子,很快,伴随着绳子的拉动,她事先捕捉好的萤火虫被挂到树梢上。
霎时间点亮了周围。
感受到一抹光亮后,谢晚飖睁开了眼。
入目的是一颗被繁星点亮的树。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树,上面被挂挂满了许一样大小的玻璃瓶子,而瓶子里面装满了发亮的萤火虫,梦幻的不真实,像是梦中才会有的那样。
“喜欢吗?”谭妙花期待地问。
谢晚飖眼睫微颤,点头道:“很美。”
“为何给我这样的惊喜?”谢晚飖好奇道。
谭妙花道:“很简单,因为喜欢你开心……喜欢你快乐,更重要的是……”
她深深凝望着谢晚飖,一字一句道:“希望阿迟,看到世间的美好。”
谢晚飖的神色微动,他隐藏在晦暗夜下的双眸盯着她,“为什么希望我好?”
“因为爱,我爱你阿迟。”
时间像是在这一刻骤停了,静到能清晰听见耳旁风声吹过,树梢上的萤火虫亮莹莹的闪烁着,这句话在谢晚飖的耳边回荡许久,轻轻浅浅,仿若有人在耳旁呓语。
“阿迟,拿着!”谭妙花收集了一些石头,将这些小石子塞在谢晚飖的手中。
“这是做什么?”谢晚飖问。
“萤火虫的寿命很短,我想让它们活的久一点,今天拜托了这些家伙帮忙,让你看见了一颗发亮的树,也该放了它们,让它们飞到更远的地方,给别人也带来片刻的星光。”
说罢,谭妙花将手中的石子砸向树梢上挂着的瓶子上。
啪地一声脆响,瓶中的萤火虫脱出了牢笼。
“你跟我做,很好玩的。”
谢晚飖静静地盯着她的动作,内心觉得此番行为太过幼稚,可另一个声音又在说,既然没玩过,不如试一试吧。
于是,从未随性所欲的小少爷,在这一晚也放肆宣泄了一番。
树梢上的萤火虫都从玻璃瓶中脱困,它们纷纷飞向半空中,在这一刻点燃了灰霾霾的黑夜。
长夜漫漫,谭妙花拉着谢晚飖坐在地上,从事先准备好的包裹中拿出两壶酒以及一些吃食糕点。
“喏,请你吃糖葫芦。”谭妙花递给了他一根。
谢晚飖怔了怔,曾经,糖葫芦他也是听说过而已,并没有真正见过,吃过。
幼时,他因为腿残的缘故常年居于内室,也曾好奇怪下人口中讨论的小玩意,可因为身子弱,家中长辈是不允许他接近这些东西的。
他们会告诉他,那些东西都是损害身体,有毒的……
久而久之,谢晚飖便真的认为这些长相好看的食物都是有毒的……
他讨厌这样外表漂亮的红色食物。
“你尝尝,真的很好吃的。”
谢晚飖回过神,淡笑了一下,轻起唇咬下一块被糖包裹的糖葫芦。
一口下去,先是淡淡的甜味冲击舌苔,而后,糖层下一股酸酸的味道很快代替了甜味。
口腔内被甜酸两种味道交叠,可当他吃到内核的籽时,却又尝到淡淡的苦味。
“怎么样?”谭妙花忽然凑近了少年,一双亮莹莹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少年看,满眼的好奇。
谢晚飖淡笑道:“很好吃。”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谭妙花并排坐在少年身边,喃喃道:“谢长迟,这世间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有空了我再寻些好吃的好玩的带你看看。”
谢晚飖的双眸叮嘱在她说话时微微颤动的唇瓣上,他眸色浅浅道:“会有比糖葫芦还好吃的吗?”
“有啊。”
“比如呢?”
“红烧肉……我会做,让我想想……还有桂花糕……红烧排骨……猪蹄…很多很多……”谭妙花一边说着,一边大口大口喝酒。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起初还有说有笑,可渐渐的,情绪愈来愈滴落,在醇香酒精的作用下,她开始不受控制流泪。
谢晚飖看见一个哭的像花猫一样的谭妙花一把扑进了他的怀中。
他从未与人如此亲密接触过,偶尔的肢体触碰都会让他厌烦。
可现在,浑身泛热的女子紧紧抱着他,滚烫的耳垂不时摩擦过他的脸侧,靠近他脖颈的唇瓣不时呼出的酒香,让他内心荡漾起一抹奇怪的感觉。
像海浪拍打过心尖,又像是烙铁灼烧过滚烫,此刻,他必须承认,他的心再无法平静。
“为何哭了?”谢晚飖淡淡地问,指尖无意识地抬起替怀中哽咽的女子擦去泪。
谭妙花抽噎道:“明日就要送阿迟下山了,我准备跟着长迟一起下山去……”
谢晚飖微愣,笑道:“不做山大王了?”
谭妙花摸了把泪,醉的稀里糊涂的她已然忘记自己在跟谁说话,嘟囔道:“我本来就不想做。”
“那为何哭?还是舍不得?”他试探地问
“当然不是……我只是……”谭妙花吸了吸鼻子道:“我还没跟阿迟说呢……其实我很想跟在他身边,可我怕他嫌弃这样的我……我准备明日送他下山后就偷偷跟着他。”
谢晚飖的瞳色暗了暗,又低声道:“你当真要送他下山?”
“嗯。”谭妙花点了点头,“我知道他过惯了富家少爷的日子,况且他不会适应山上的生活,所以啊我要把他安安全全的送回家去。”
谢晚飖的眼睫轻颤,将下巴倚在她的肩上,整个人开始向谭妙花的怀中靠拢。
他的声音在黑夜中淡淡回响起,无悲无喜:“好。”
*
第二日,谭妙花没能醒来。
就在昨夜,谢晚飖突然临死改变了想法,他也不知怎的,突然不想谭妙花死了。
虽然,他还不清楚自己为何会突然这样想。
谢晚飖点了她的穴道,将昏睡的女孩交给了前来的手下。
“把她带到姑苏城外的木屋内,这些时日好生照料。”
他顿了顿,又道:“通知山下的人,不必上山了,我……直接下山。”
*
谭妙花是被摇摇晃晃的马车颠醒的,醒来时,她竟出了山下,赶马车的马夫是一个行装打扮似习武之人。
“我怎么会在这儿?谢长迟呢?”
马车夫冷声道:“是郎君安排我送你出去的。”
“谢长迟?他为何会这样做?”
马车夫深吸一口气,将谢晚飖安排给的话,完完整整说出来,“郎君让我告诉你,昨夜他已知晓你的目的,你不要再妄想接近他了,他厌恶你这些时日不过是假意顺从,谢家已经派了人前往猡山寨,念在你曾救过他的命,命我将你带走。”
谭妙花愣了愣,有关昨夜醉酒时的画面支零破碎在眼前浮现。
她垂下眼,眼底浮现失落。
看来,谢晚飖还是没爱上她………
马车疾驰远方,谭妙花抱紧手臂坐在车内,看着马车外青山绿水,她陷入了迷茫。
她任务失败了,没有拯救谢晚飖,那她以后该去哪里呢。
就在她彻底认命想放弃时,心脏处忽然一阵慌乱。
她的感觉不会有错,她说过要保护他的!怎么能离开!
谭妙花匆忙跳下马车,拼命地往回跑。
她跑了许久,穿过阡陌小道,爬过山丘耕田,终于来到了箩山寨脚下。
而此刻的山角下,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打斗。
刀光剑影中,她看见那个少年正持刀与贼人打斗,他出手狠厉甚至从不会顾及自己的身体,鲜血溅染了他洁净的锦袍,少年眼底猩红的杀意,不复平日温润。
“郎君,此行怕是保不住了……我们。”打斗中,一个属下紧张地同谢晚飖道。
谢晚飖双目一片死寂,发白的指尖逐渐攥紧了手中的刀柄,抬手又斩杀一人。
良久,见出现的贼人越来越多,谢晚飖终于意识到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他自及冠后,便承父命,表面上是继承家业来往做行商的买卖,可实际在背后,谢家一直与天家军械联络,他奉命送军械前往京城,已经很久了。
早在此之前,父亲就告诉过他,运送秘密军械,来往会遇到许多困难,若有一天遇到贼人军械保不住,宁可玉石俱焚,也不可将东西落到贼人手中。
他的父亲,便是在这样的行动中死去。
曾经,他根本不畏惧死亡,死亡没什么大不了的,养过的猫儿,狗儿死去他没哭,甚至就连父亲去世时他也未曾落下一滴泪。
年少时,他也曾遇到一个女奴,与她一同遇难时,可那女奴死了……他被困在地穴内十日,那十日,是他真正参生对死亡的恐惧。
他亲眼看着那女奴的尸体一点点在眼前冰冷,再然后,一天天衰败腐烂……
他的心很疼很疼……从未有过的疼。
经历那件事后,他主动担任了家族运送军械的任务,并不是他爱做这些,也并不是他有荣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