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致的黑与白映衬得她格外深入人心。
北蚩大营一众军卫目不转睛地看着虞绾音进来。
她身上汇聚的视线越来越多。
渐渐地,不只是北蚩胡人的视线,虞绾音感觉到了一些熟悉的目光。
她停顿一下,顺着那些目光的来源看过去。
看到了被搭建起来的偌大行刑场,里面是无数汉人战俘。
有一些是他们安插进来接应的战俘。
另外一些,是先前战事被抓进北蚩大营的。
虞绾音与他们对上视线。
里面许多人,她都眼熟,刑讯场的正中央有一个高台。
而高台上,绑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楚御远远看见她,幽暗深邃的黑瞳带出几分厉色。
她怎么来的?
谁让她来的?!
他不是跟戎肆说过……
刑场有人意外非常,“女君怎么来了?!”
“谁把女君叫来的?!”
有人想起来,被胡人压下去,“肃静!”
虞绾音收回视线,她知道北蚩王专程把这些人带到这里来还让她进来沿路都能看到是什么意思。
她深吸一口气,仍旧跟着随从穿过刑场,走到了一个高大的营帐面前。
随侍示意她在营帐外等候,接着进去通传。
虞绾音静静地站在门外,偶尔能听见兵营里面独有的铁器运转声响和打理军火的沙沙声。
空气中一同充斥着浓烈的火药气息。
虞绾音有片刻的恍惚。
在她出神之际,随侍从营帐中出来的通传声响起,“我们君上恭候多时,姑娘请。”
虞绾音深吸一口气,踏入营帐。
君王主营之内还是保持着北蚩最高的礼制规格。
地面绒毯从入口铺排延伸,一直到正前方的君王之位上。
而上面那个人并没有看她,他的手里捏着一枚棋子,撑着额角看着面前的棋盘。
虞绾音顺着绒毯走到他面前。
北蚩王抬手,一旁随侍便退了出去。
“来了,坐。”北蚩王与她说话无比闲适,像是昨日他们才见过,今日又见面了一样。
他手中棋子轻敲面前的棋盘,“这是你们中原的物件,我还没弄明白,你可会?”
虞绾音就着桌案对面坐下,“略知一二。”
“你们中原王室都爱下棋,乐趣何在。”
虞绾音捏了一颗棋子,随意点在一处,“博弈的乐趣,君上应该早有体会。”
北蚩王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所
以我这算是赢了吗?”
虞绾音掀起眼帘看他,“赢不赢的,我不都已经在这了吗?”
北蚩王斟酌着再度落下一子,“楚御与你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
“你应该知道,他是我第一任夫婿。”虞绾音毫不避讳,“他曾经为了我,差点死在你的手下。”
“我不能再让他做这种事情。”
北蚩王揉捏着手里的棋子,“若不是他,是戎肆呢?”
“一样。”虞绾音落子,“所以我今日来了,你会放过他吗。”
北蚩王看着面前渐渐排布开的棋局,“会。”
“不只是他,只要你配合,我还能让你和你阿姊团聚。”
虞绾音眼睫轻颤,拿起的棋子缓慢攥进掌心。
“包括外面那些战俘,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虞绾音慢悠悠道,“除了这些我也没什么想要的。”
“我就是不甘心。”虞绾音看着他,“我中原大好的局势怎么就沦落到如今这等地步。”
“明明我们有楚御戎肆两元大将,与你北蚩阵营里应外合,足足能赢,可是……”
北蚩王敏锐的察觉到虞绾音话中深意,打断了她,“里应外合?”
虞绾音微微噤声,眉眼微动,好似说错了话一般。
北蚩王也不急,循循善诱道,“无碍,告诉本王,谁与你们里应外合。”
虞绾音垂眸,“没有。”
“说。”
“是楚御罢了。”虞绾音抬眼,“楚御入营,能够先解决掉单泽一元主帅,若是刺杀你成功,自然是里应外合。”
北蚩王笑着坐直身子,“虞绾音,你不诚实。”
“来人。”
外面随侍接连上前,“君上。”
“那些汉俘都在刑场吗?”
“在。”
北蚩王悠然道,“好。”
虞绾音打断他,“你要干什么?”
“你若是不想与我诚心诚意的谈判,那我们就只能用一些其他手段。”
虞绾音看着他,“不可虐杀战俘,这是天下共识。”
“若这天下都是我的,”北蚩王冷眼看着她,“我如何处置他们,都随我心情。”
虞绾音深吸一口气,“你放了他们。”
北蚩王低声问着,“那你愿意说了吗?”
虞绾音凝眉,与他僵持片刻,还是一副不得不说的样子,“贺兰钧。”
北蚩王眯了眯眸子,“你们跟贺兰钧有勾结?”
“贺兰主帅曾经与我们书信来往过,说他也觉得战事不休,想要与我们交易。”虞绾音嗓音淡漠,“那日楚御被俘,他与我们商谈,若是我们愿意配合他,铲除单泽主帅。”
“他便能与我们里应外合,解决掉君上你,休战中原。”
虞绾音抬起头,“不过我看他这也没有做到什么,昨日我们等了一晚他的消息都没等到。”
“不然今日,我也不至于来你们北蚩大营,受你们胁迫。”
北蚩王听着,眉眼深处愈发阴沉,笑意不达深处便成了杀意,“你们自然是等不到。”
昨日,他遣人看着贺兰钧,贺兰钧恐怕才迟迟不能有动作来帮他们。
不过遣人看着也没什么用。
刚派遣出去那一两个就被贺兰钧甩下,半宿都找不见人影。
还是他围住了整个大营,不允许任何消息出去,才断绝了有人通风报信的可能。
而贺兰钧今晨才出现,也不知消失的这段时间干什么去了。
这倒是好解释,为何楚御身上会有兵器。
穆戈是他的手下,想必是他们一早就放进来安插的眼线。
也难怪,楚御一进来,被单泽抢走,贺兰钧的反应会那样剧烈。
北蚩王自己倒是把所有的前因后果都串联起来。
虞绾音把玩着手中的棋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想知道的,我全都告诉你了。”
“放了他们。”
北蚩王就这么看了她一会儿。
虞绾音凝眉催促,“这是你答应我的。”
“若是君上连这点诚意都没有……”
北蚩王拖了拖音调,“好。”
“答应你的事,本王会做到。”他说着起身,带虞绾音去了刑场。
出营帐时跟着吩咐,“开营地,准备放汉俘。”
大批大批的胡人士兵去开路。
北蚩王停在刑场外围。
示意虞绾音。
虞绾音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立刻提步朝着那刑场高台小步跑了过去。
虞绾音刚走没多久,外面随侍急匆匆地赶来,“君上!”
北蚩王看过去,“怎么了,大呼小叫的。”
随侍面容焦急,“鄯沉隽不见了。”
“今早我们遣人把她押过来,鄯沉隽的营帐里外值守都不见了踪影,她人也不在。”
北蚩王瞬间变了脸色,厉声询问,“昨日值守队伍是谁安排的?”
“贺兰主帅。”
北蚩王微微一顿,“又是贺兰钧。”
他口中一遍一遍碾碎这个名字,转头看向那边已经上了刑台的虞绾音。
“先遣人盯好她,一会儿带到我的营帐里等我。”北蚩王说着转身离开,将兵符递给随侍,“让单夷兄弟把贺兰钧的兵力调过来,立刻将贺兰钧关押,听候审讯!”
“是。”
刑台上,楚御一瞬不瞬地盯着上来的人。
直到虞绾音走到他面前,命人解开他身上的束缚。
楚御牢牢地看着她,“谁让你来的?”
虞绾音一并扯下他身上的捆绑束缚,“我自己非要来的。”
楚御凝眉,“回去。”
“不回去。”
虞绾音扔掉那些绳索,“我都来了,你总得让我来得有意义。”
楚御眉头紧皱不展,他无法接受,“若是你来,我宁愿去死。”
虞绾音站在他面前,捧住他的脸,“楚御,是我要你活着。”
“我们都得活着。”
“你得先出去。”虞绾音看着他,轻声道,“我才能出去。”
一旁北蚩将士立马将他们两人分隔开。
他们将楚御带下高台。
虞绾音仍旧被扣留在原地。
以楚御为先,刑场之处的战俘一个一个被带往大营出口。
他们时不时回头看着站在高台之上那迤逦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