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妈的在这件事上没给出太大的意见,孩子有自己选择,她不过多干涉。
陆清远说出来的时候,她甚至没多惊诧,毕竟在国外,这种同性恋问题是很常见的。
陆文渊问她:“兄弟之间也很常见吗?”
肖卿湘认真跟他说:“他们就是站在街上亲吻都很常见,我留学的那会儿,系里教授还是同父异母的同性恋……”
陆文渊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又是一口凉气直冲天灵盖,差点就地躺倒。
肖卿湘被他的反应逗得笑起来,意味深长地安慰他:“你也往好处想,你以前不是总想着人家老陈家的闺女嫁到你家来吗?现在恭喜你梦想成真,就别太计较性别了。”
陆文渊想,大抵也只有这样才能安慰到自己了,不然他在北京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儿子。
夫妻俩在北京玩了好几天才回来的,这几天陆文渊想了很多,琢磨着琢磨着,又在肖卿湘的宽慰下,总算是给自己琢磨通了。
他想起来自己之前跳楼的学生,虽然已经记不大清那孩子的长相了,但那件事还深深地刻在他脑海里,他永远都记得那孩子临走前对他说的,“可是教授,我是同性恋”。
陆文渊想,比起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他是由衷的为这两个孩子和好而感到开心的。
人生能有几个七年够挥霍呢?
就像那天陆清远将那份纸质文件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话便全堵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那是一份不同寻常的合同,上面清楚的写着,陆清远自愿将名下所有财产赠予陈安楠,如果有一天,他不再爱他,如果有一天,他选择离开他,陈安楠依旧会有一份保障。
那天,父子俩面对面的聊了很久很久。
“爸知道,你和楠楠都是好孩子。这事要是放在之前,爸绝对不会同意,但是这么多年了,你们俩都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了,也知道什么才是对彼此最重要的。”
可这种关系在当代的社会里并不是那么容易走下去的,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他们要面对的问题太多太多了。
比起生气,陆文渊更多的是心疼。
“你向来懂事,什么事都有分寸,爸信你一回。可是小远,如果你哪天觉得很累,如果你觉得你实在走不下去了,答应爸,千万别跟弟弟耗着,和他说清楚,别让他不愿意回家,也别再自己赌气不回家。”
“那是你家,也是他家,爸很爱你,也很爱他。”
第90章
2020年的年头,南京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这座城市一片银白。
这是这些年来,陈安楠过得最踏实安稳的一年。
陆清远下周就要回来了,北京的案子进展非常顺利,忙活了好几个月,案件总算是在头审里敲定结果了,据说这起连带出来了很多□□性质的案件,还在网络上小小轰动了一场。
余下的案情等年后再说,头仗打得非常顺利,事后老乔先办了个庆功宴,那天陆清远喝了很多酒,给陈安楠打电话的状态都不大一样了。
“陈安楠,你亲我一下,快点快点。”隔着电话线,陆清远的声音捎着宿醉的砂砾感。
平时在法庭上的冷静和肃穆这会儿全没了,像是变回了上学那会儿的样子,有点孩子气的任性。
“叔叔他们在旁边呢。”陈安楠捂着嘴,偷偷朝旁边瞟了两眼,陆文渊正在给肖卿湘梳头发。
陆文渊说他从网上新学了个发型,非要给肖卿湘试一试,肖卿湘让他别折腾,耐不住陆文渊的糖衣炮弹,最后也只能给他试了。
一个新中式的绾发,陆文渊拿了根小发圈比划来比划去的,怎么都弄不对,别看这手平时多细密的针线活都能做,但就这扎头发的事情他做不明白,家里养着两个男孩子,他没捯饬过这些。
俩人眼瞅着已经折腾了二十分钟了。
陈安楠收回目光,捂着嘴说:“晚上好不好?这会儿不成呢,姨姨也在的。”
“哦——是吗?”陆清远故意拖长尾音,“那就当是我要求太多了吧,平时见不到人就算了,隔着电话也不愿意哄一下了,可能是我不吸引人,没有魅力了吧,又或者是我——”
“哎呀好了好了好了。”陈安楠打断他,自己屁股往另一边挪挪,又偷偷觑了叔叔他们两眼,然后才轻轻地,对着耳机线小幅度地“啵”了一声。
陆文渊和肖卿湘齐齐停顿了两秒,客厅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哎,我刚刚给你扎到哪个步骤来着?”陆文渊假装没听见。
肖卿湘答非所问:“是吗?我也什么都没听见,你刚刚跟我说什么?”
“……”陈安楠一抬头,目光和陆文渊对了个正着,脸唰地下就涨红了。
陆文渊立马自觉地说:“啊,没事的崽,你谈你的,不用在意我们,我们什么都没听见,我耳朵一点也不好使的。”
纵使陈安楠平时再没羞没臊,这会儿也恨不得钻地缝了,他吭哧吭哧地自己搬了个小凳子,坐到了另一边去,小狗看主人走了,也颠颠得跑过去,在主人脚面上趴着。
陈安楠摸摸它毛茸茸的脑袋,跟陆清远诉苦:“哥哥,叔叔他们偷听我说话。”
陆清远嗓音里透着慵懒,问:“他们说什么了?”
结果陆文渊的声音立马沿着电话线传来:“不要告状啊崽,我们没偷听,我们明明是正大光明的听得。”
“我证明,”肖卿湘举手附和,“确实是正大光明的。”
“哥哥!你看他们!”陈安楠又拖着板凳离远了点,“叔叔和姨姨欺负我,你快点回来呀!”
陆文渊接着话茬说:“崽,哥哥离你那么远呢,告状是没用的,要学会看眼前啊,我跟你阿姨现在是两个人,你寡不敌众的。”
陈安楠扭头不理他了,用后脑勺对着两个人。
肖卿湘哭笑不得:“行了行了,你别闹孩子了,赶紧扎你的头发,一会儿不给你梳了。”
“好嘞。”陆文渊被说了也乐呵呵的,又拿梳子重新给妻子理了一遍头发,边梳边问,年前还有没有东西需要添置了,家里的年货都备的差不多了,现在就差大儿子没回来了。
小儿子还坐在那里跟哥哥说话。
陆清远的笑声清晰的从电话那头贴在耳边,陈安楠气鼓鼓地说他:“都说了不准笑了你还笑,我被欺负了你还笑得出来,我不要理你了!”
“好,我不笑,我不笑了,”陆清远话都还没说完呢,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陈安楠气得把电话挂了。
气归气,哄一哄就好了,陈安楠一直都很好哄,陆清远也喜欢哄着他,他们俩自从和好以后,脾气都不会留过夜,有什么话当天能说就一定会说开,情侣之间再好也做不到不吵架的,只是在这方面,陈安楠知道哥哥很让着他。
陆清远休假前的最后一天班不是很忙,趁着同事们都不在,他单独跟老乔说了会儿话。
俩人一齐站在顶楼的平台上,隔着面玻璃,脚下是北京的繁华的绿荫,高楼耸立,不见尽头的马路上,来来往往奔驰着的车,衬地人俨然细小如蚂蚁。
老乔问他:“你想清楚了?”
“嗯,挺明白的。”陆清远和师父相处起来,很轻松,不讲上下级关系,就像是和好朋友那样。
“有点可惜,不过要是往南京发展,也挺不错的,就是比起北京差了点,”老乔说,“但你说得没错,还是家人最重要,没事儿,事后你要是想回北京,我这里永远欢迎你。”
陆清远笑了下,说:“谢谢师父。”
“道什么谢啊,我这话还没说完,咱们俩就不说客套话了,我直说,你这种人才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老乔说,“你再在这儿呆两年,两年后我放你走,你去南京,咱们不做上下级,就做法律合伙人,关系你从我这儿拿,薪资条件你随便开。”
老乔是真舍不得他走,于公于私,这都是颗好苗子,他舍不得撒手。
倒是陆清远愣了下,有点意外老乔会说这些。
老乔用肩膀碰碰他:“别不说话,给师父点面子,回去认真考虑考虑。”
陆清远笑着点头,说“行”。
他这里在忙着工作的事情,陈安楠那头也没歇着,小崽通宵加班了一周,想要把那首歌赶在过年前做出来,这歌作词作曲都是他一个人,没让别人插手。
所以这几天他都闷在录歌棚里埋头苦干,经常凌晨才回家。
陆文渊连着接了陈安楠好几天,最后实在受不了,指控他虐待五旬老汉,然后把车钥匙丢给他,让他下班自己开回家。
这晚,陈安楠又熬了个大通宵,总算是把这首歌做出来了,他戴着耳麦,坐在录音棚一遍一遍听,看看还有没有地方不满意,听到最后眼皮直打颤,昏昏沉沉地趴在桌上睡着了。
歌曲完成的那天,陆清远坐上了从北京回南京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