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楠本来昏昏沉沉的,听到这句话后眼睛唰地睁大了:“真的吗?!那我一有时间就去看你!”
陆清远短促地笑了一声,咬咬他的指尖,说:“不用你跑,在家好好等我就行了。”
陈安楠指腹被咬地有点痒,乖乖地说:“我这次一定好好等你。”
“这么乖,”陆清远嗓音里捎着笑意,突然抬手捏捏他的脸,“陈安楠,你知不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七年?”
陈安楠被捏得“唔”了声,也不敢还嘴,只敢委委屈屈地说:“对不起哥哥,我当时以为你是不愿意见我,所以才不敢去找你的……怪我太笨了。”
他把话说得这么可怜巴巴,陆清远觉得好气又好笑,猛猛揉搓他的脸:“傻子,你以为爸每次偷拍我的视频发给你,我不知道?你在视频那头偷着看我,我都一清二楚。”
是了,陆文渊说自己手机摄像头摔坏的借口都不知道用了多少回,哥哥又不是傻子,要是真想断了关系,干脆直接给他爸换个手机就行了。
陈安楠的脸被搓成一团也没敢吱声。
“我都朝前走了九十九步了,你怎么迈一步还犹犹豫豫的,”陆清远说他,“你这么慢吞吞地,我要是再不回来,我们这辈子就可以晾着了,前两年我都怀疑你是真准备听见我结婚的消息,然后自己在家里偷偷抹眼泪。”
话到这个程度,陈安楠终于后知后觉的害怕地抱紧了哥哥的胳膊,说:“我以后一定不这样了,小陆对不起。”
陆清远刮了下他的鼻尖,说:“都过去了,不要再说对不起。”
对不起确实没有必要再说了,陆清远被几年这三个字弄得有点说不出的感觉,每次这词从陈安楠嘴巴里一出来,他就觉得背脊毛毛的。
陈安楠老实地朝前拱拱,枕到了哥哥的胸口上,和他紧挨着。
“小陆,我也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
“先不告诉你。”陈安楠神神秘秘地说。
小崽想制造浪漫惊喜,陆清远也就不追根问底了,他摸摸陈安楠的脑袋,把人往上抱了抱,在他唇上亲了亲,这次不再是强劲的攻陷,而是温柔地试探,舌尖碰在一起,软地一塌糊涂。
年三十的夜漫长,俩人像过去无数次的那样依偎在一起。
寂寂的房间里,隔着薄薄的皮肤和滚烫的胸腔,陈安楠仿佛能听见涌动的血液下,陆清远每一次有力稳健的心跳声,那声音里含混着浓烈的爱意与亲情,分不清孰轻孰重些,可落在耳畔里,是同样的震耳欲聋。
陈安楠在这心跳声中闭上眼。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变作了一株蒲公英,轻飘飘地没有半点重量。
风温柔地从湖畔上刮过来,他可以借着风力去往世界的任何一方。
他不必去考虑自己的去向,也不必害怕未知的迷茫,因为在他的身边,这道风永远会托着他,伴着他,直到他落在新的一方土壤上,重新生长出根茎。
从此,风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归巢。
2020年的到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欢快,随着疫情的加重,全国各个地段都开始实施起道路监管,对于人口进出城市把控的极为严格。
日子像是陷在泥潭里,缓慢地前进着。
陈安楠说要送礼物,说完以后自己跟忘了这茬似的,没再提过一次,搞得陆清远这段时间老是惦记着,琢磨来琢磨去的,平时再冷酷不打探消息的人也终于是尝到了抓心挠肝的滋味。
这一刻,陆清远终于明白同事们的八卦心理了。
陈安楠今天一大早就收拾出门了,跟陆文渊简单的汇报了一下,说是去福利院看小朋友,这次的疫情状况不容乐观,他们乐队跟社区一起去送点防疫的东西。
他走得时候,陆清远都还没起床。
休假的这段时间,劳模也莫名多了赖床的习惯,开始变懒散了。
陆清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钟了,手机在嗡嗡地震动,他习惯性朝旁边摸摸,想要把人抱过来,结果陈安楠睡得地方别说热乎气了,就是连点余温也没给他留。
陆清远这才想起来陈安楠说过今天要出门。
他闭着眼,伸手摸到手机,打开,看见置顶消息,是陈安楠发来的一句:早安么么哒[亲亲emoji]
他笑了下,起床去洗漱。
陆文渊这会儿也不在家,一大早就被领导叫到学校去开会了,估计要中午才能结束。
肖卿湘正在院子里遛狗,看到儿子出来,说:“楠楠有东西让我交给你,就压在茶几上,你记得看。”
陆清远闻言进屋,茶几上果然有一封小信封。
天蓝色的外壳,封口处被细心的贴上了,下面留着几行手写小字:拆开有惊喜(史努比小狗头)
陆清远把信封小心拆开,里面装着的竟然是一张纯手绘的音乐会门票,画的跟儿童简笔画似的,还蛮可爱。
票上写着时间和地点,今晚七点,福利院。
陆清远几乎能想象得到陈安楠画东西的模样,他低头失笑,把这张手绘门票仔细收起来。
人一旦有约会就会变得格外期待,时间流逝的每分每秒都变得异常煎熬。
可白天的时间照旧得过,陆清远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就吃饭的这么一会,他起码看了十多次手机,搞得陆文渊还以为他有什么工作上的急事,问他是不是要提前回北京了。
陆清远说不是。
今天老乔发来了一封关于北京案子的新进展,陆清远看了会儿文件,突然又把陈安楠的那张手绘票拿出来看看。
没忍住,又笑笑。
陆文渊正搁那看文献,听声,怪异的看儿子一眼,再看一眼,问肖卿湘:“他发神经?”
“不知道,”肖卿湘一本正经地说,“拆了楠楠的信就这样了,从上午到现在,症状还蛮严重的,你没发现吗?他一直在看手机,估计是有约会。”
陆文渊抖抖文献,继续看:“以前没发现,这孩子谈恋爱怪吓人的。”
陆清远还不知道他爸在这里编排他,自己乐了半天,他决定这场约会结束以后,要亲手把这张手绘门票做成书签,收藏起来。
时间在钟表上熬油似的走动,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陆清远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五点,立马趁着爸妈不注意,回房间认真捯饬了一下自己。
镜子里的人,将头发弄了又弄,衣服理了又理,生怕自己哪里不好看了,严谨地像是去结婚。
肖卿湘和陆文渊这会儿都坐在楼下看电影,陆清远生怕被他爸看见自己这幅样子,恨不能从二楼窗户翻下去,好在电影没过多久结束了,陆文渊提议去外面活动活动筋骨。
陆清远借着这个空当,溜出门。
还好没迎上那散步的两人,不然让他爸看到这幅样子,肯定得笑话的。
陆清远赶紧驱车驶离。
后视镜里,家的方向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到镜子里彻底变成一路颓败的梧桐枝桠。
去福利院的道路上很安静,因为疫情的缘故,整座城市一片沉寂,车子平缓驶过大道,能远远地看见防疫站的人在路前拉出了一道长长的警戒线,喇叭里循环播放着让市民来做核酸检测。
一路通畅,陆清远到地方的时候,天色将晚,黑灰里残留着一抹黯淡的蓝。
下车后他还不忘再理一遍自己的衣服,连一丝不合时宜的褶皱都被抚平了,才慢慢走进去。
这家福利院前拉着两盏小灯,昏黄的灯光在夜色里很柔和。
隔着一扇门,里面有隐隐的唱歌声,稚嫩的童声伴随着悠悠的钢琴声,顿挫的回响着。
陈安楠正坐在教室里,明亮的白炽灯照得整间教室亮堂堂的。
他的面前是一架简单的钢琴,平时孩子们上音乐课用的,很便宜的小牌子,能用,但是在时间的沉淀下被磨损的很严重,很多琴键的音色都不准了,他和朋友们调了半天才勉强调好。
孩子们在底下坐着,跟着旋律唱歌,Echo也随意的坐在一张座子上用吉他伴奏,乐队里的其他人过年都不在南京,回老家去了。
一首歌结束,教室的后门突然被人轻悄悄推开,冷风扑进来,孩子们顿时齐刷刷地回头,不约而同的被眼前这个陌生人吸引住。
陆清远从外面探进一半的身子,说:“打扰。”
陈安楠看见人的一瞬,眼尾漾出柔软的小弧度,他对着孩子们说:“呐,有请我们最后一位观众入座。”
他一语毕,底下的孩子们像提前排练好似的,纷纷跟着鼓起掌来,Echo也十分配合的拍拍手。
陆清远礼貌地朝他们笑笑,在掌声里走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抽出张小椅子坐下。
在他座位旁边是个小姑娘,看年纪不过十一二岁,她碰碰陆清远的胳膊,口罩外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瞅着他。
“大哥哥。”她说。
“怎么了?”陆清远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