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自欺欺人
方竹知道, 天道说这是对她的考验，在努力让她成神的话，也全都是假的。
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神, 如果非要说，存在唯一的神, 那就是天道本身。
而方竹, 绝不可能成为天道。
她不能保证如果自己成为天道后, 是否会和现在的天道一样，一样的无情，一样的让人讨厌, 也无法保证自己向死而生后, 是否保留现在的记忆。
若是那时, 方竹没有了记忆，也没有人知道方竹并没有身体魂灭。
她即便是还存在着，也已经和虚无一般无二。
她舍不得现在拥有的一切。
因此, 她排斥着。
因此, 她绝不可能成为天道。
事实上，任何有关成神或者成为天道的说法, 都是一场诈骗。
想要成为的人因为想, 所以不能；而方竹这样的人因为排斥，也不能。
除了方竹以外, 还有一个被诈骗的人——梅笑寒。
梅笑寒修炼天赋极高, 十年的修炼成果，便已经是别人一生都望尘莫及的高度。
旁人逢她便尊一句梅大师。
灵气所经过的地方的景象, 随着灵气的吸收, 一同进入到她的身体里。
她看见，除了自己眼下的一切安好外, 仍有不少地方的人处在水深火热中。
她用自己的能力帮助她人，可大千世界，哪里是她一个人就能改变的。
她便将目标对准了神。
只要成为了神，她便可以就所有人于水火之中。
而这条路上，必然会有牺牲。
以少数人的牺牲获取所有人的幸福，是值得的。
于是，宗门内所有的少年天骄在刚刚萌芽时，便会被她打上印记。
那印记，可以吸收部分灵力转到她身上，让她修炼更快，代价是，被她打上印记的人全都经脉闭塞，修炼受阻。
后来，在地脉第一次出现损坏的时候，她前往修补。
地脉关乎天地，她这番，便能算是无上功德。
于是，雷劫降下。
她想，如果自己能挺过这道雷劫，那她便能飞升成神，成为千古第一甚至唯一的神。
在雷劫中身心俱损，一度以为自己要死在这天雷之中了，但她好歹挺过了。
与此同时，她的部分雷劫也代偿到了被她打上印记的人身上，而那些修炼并不算很久的少年们，因此死亡。
少部分的牺牲是必然的，只要她成神了，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的，她这样告诉自己。
而雷劫结束后她却发现，她还是她，除了拥有一具疲损的身体外，再无任何不同。
那她要怎么才能成神？
是更高的修为，还是救世的功德？
她依旧如以前一样，致力于帮助每一个人，同时，地脉再一次出现了损坏。
于是她又去修复地脉，上一次的事又一遍重复。
不同的是，地脉损坏程度一次比一次大，间隔时间也一次比一次短，死去的少年一次比一次多。
而她，依旧没有飞升成神。
她不懂，自己有了强大的修为，有了救世的功德，但是却为什么还是不能成神。
直到，她遇见方竹。
她第一次与方竹相遇时，看不出什么，第二次看到方竹时，却在方竹身上看到了天命。
这天命，应该怎么形容。
如果把它比作是太阳，第二次见面看到的天命，就像是阴天里若隐若现的阳光。
现在正是她和方竹的第三次见面，天命却是像盛夏里，最燥热的那一天的阳光，刺眼，滚烫。
方竹将她打进去的印记现了形，远远地，把她的印记丢给了她，说：“把你的东西拿回去。”
真是个，狂妄又无礼的小生，怎么能对一个八旬老人这样说话。
方竹看不到什么天命，也不知道梅笑寒在怎么想它，但如果她知道，她对天命的形容，应该是死亡倒计时。
之前在缓缓流动，现在是闪着红光打着警报告诉方竹你快去死你快去死你快去死……
方竹原本是打算去之前去过的那个大殿里找梅笑寒的，但是却感应到她人不在那里，在的地方是北方地脉之首的那个火山口。
周围不远处的山峰上还被冰雪封冻，就连火山脚下的山脉也覆盖了冰雪。
只有这火山口的雪融化成水，慢慢往下流去，火山里面的岩浆慢慢翻涌着，温暖的气浪一层一层打在方竹的身上，让方竹处于诡异的冷暖交替中。
她往上去，看到了梅笑寒，后土，天道，还有一只有几千年修为的地龙。
后土警惕地看着天道，觉得这人身上气息奇怪，她对应不上自己迄今为止认识的任何一种生物。
梅笑寒的注意力在方竹身上，方竹的注意力却在地龙身上。
她想，如果方歌在这里，她还可以开玩笑跟方歌说，“这地龙小时候我还抱过她呢。”
等到地龙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或者地龙瞪她的时候，她才跟方歌改口，说其实当时没吃的了，差点把这没化形的地龙抓来钓鱼吃了。
不过方歌现在不在这儿，也不可能在这儿。
梅笑寒准备像往常一样，开始修补地脉。
因为地脉损坏越来越严重，和她一起修补地脉是鬼已经从十殿阎罗变成了后土，还有后土找来的妖。
梅笑寒正准备动手，方竹把那朵花打过去，试图停下她的动作。
但是梅笑寒只是瞥了一眼那朵花，没接也没躲，只是把那朵花往旁边打开了去，没管方竹，继续自己的动作。
只要梅笑寒一旦开始，得等到地脉被修补才能停下。
那之后天雷又降下，谁知道这次死的又是谁，谁知道地脉又会损坏到什么程度。
方竹不可能让她开始，闪身上前，猛地朝梅笑寒打去。
方竹修为比不上她，她没做太多防备，只是分出一部分回击方竹。
却不曾想，方竹推着她直直朝着山下撞去。
愤怒于方竹成长速度，也愤怒于方竹的动作，少了平日里慈祥的模样，对着方竹大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就是因为知道才做的，不然任由着你继续破坏地脉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明明是要修补地脉！”撞破一根又一根树后，两人在地上留下了巨大的坑洞才算停下，梅笑寒揪着方竹的领子愤怒道。
“人界不能吸收灵气，地脉不产出灵气，阴阳失衡，地脉损坏，你不可能想不到，别自欺欺人了。”
自欺欺人，什么叫自欺欺人。
她因为想要救助更多的人，而使许多有天赋的人类修士修为被限制，甚至死亡。
在人界，失去了大部分能够快速吸收灵气的人，本应该被消耗的灵气没有被消耗。
妖类开灵智很慢，根本没办法弥补这段空缺。
于是，人界灵力溢出，地脉产出灵气就会变少。
阴阳的平衡出现倾斜，阴气愈来愈浓郁，灵气愈来愈稀薄。
但是灵气确实被吸收的少，地脉产出便也少，灵气稀薄的空缺依旧无法弥补。
于是，阴阳失衡，地脉开始崩坏。
梅笑寒每次修补完地脉，又死去一部分修士，导致失衡更加严重，导致地脉崩坏一次比一次严重。
而降下的那道天雷，到现在也说不出是对梅笑寒的历练，还是惩罚。
因果，便是如此循环，随之愈演愈烈。
这么简单的因果，她为什么从来没有想到过。
梅笑寒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自己是没想这因果，还是不愿去承认，她原本想要拯救别人，现在却害得越来越多人陷入水深火热。
所以呢？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是觉得自己看穿了因果，很有优越感？
梅笑寒看向方竹的目光变得有些怨毒，对上的方竹的眼睛，却看不到任何生人气息，仿若一片混沌荒芜。
方竹扯下她抓住自己领口的手，转身离开了。
梅笑寒在自欺欺人，方竹又何尝不是，全被天道玩弄于股掌之间，谁又能比谁好得到哪里去。
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天道。
方竹攥紧拳头，闪身出现在天道身后，一脚踹了上去。
“你也给我下去。”
方竹也明知道天道即便是和她一起下去，对祂来说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但是她总得给自己找一个泄愤的方式。
天道跟着方竹一起掉进了火山口，天道也还站在后土旁边。
方竹和之前一样，看到翻涌的岩浆之下，那扎根于世界深处的地脉。
随即，又失去了意识。
岩浆激起，从火山口向天冲出高高的浪，最后又一点不落地落回了火山口。
岩浆在几人面前出现又消失，没有岩浆落在火山口处的几人身上，也没有滚烫的气浪打在她们身上。
随即，风雪又飘落在这里，火山再一次被冰雪覆盖封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