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第一排的除了校长之流外还有她的班主任永野佐鹤老师，但在她旁边坐着的，似乎是……小武老师？
川濑久夏行云流水的语气顿住一瞬，从他那个角落往后看，早在一年前毕业的菅原孝支和清水洁子赫然在列。
菅原学长？他怎么也没给我提过要回来参加毕业典礼。
乌野的毕业典礼向来是允许低年级学生观礼的，不过不强制，去年她就没看到有多少人坐在后排的特定席位上。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那些稀稀拉拉的座位上时，川濑久夏甚至能隔着整个礼堂看清谷地仁花眼里的泪光。
在班级里坐好的西谷夕不知是受了她稿子里哪句话的激励，兴奋非常，冲天的刘海朝她的方向晃动着。
川濑久夏一顿再顿，脑海里准备好的那些所谓“努力”和“未来”突然变得干瘪枯燥，没了效力。
扶了扶话筒，她暗暗深吸一口气，视线从前往后地扫视了一遍礼堂，最终落在大玻璃窗外的那些樱花树上。
三月中旬是仙台的早樱盛放的季节，点点粉白中还掺杂着新叶的嫩绿。
这个时候的东京，樱花要开得更加肆意。
“在最后，我想给大家分享一个自己的好消息。”她的声音平稳有力，“今天早晨，在来学校的路上，我收到了两封邮件。”
“它们来自麻省理工和加州理工，这是今年我收到的第一、二封录取邮件。”
川濑久夏随即顿住几秒，礼堂下爆发出掌声。
坐在第一排正中的校长面露喜色，而永野老师也由衷为她骄傲着。
“但是录取季还远没有结束，属于我的未来仍然没有定论。这也是一开始，我并不打算在演讲稿里提这些‘荣誉’的原因。”
“我可以说，在座的很多人都已经找到了自己要为之奋斗的那条路，有人会在十几天之后走进大学校园，有人会潜心研究自己的事业。”
“所以，大家其实都比我这个还要在接下来的十几天里持续提心吊胆地打开邮箱的人，更加有资格成为毕业生代表。”
“我想我大概是很幸运的，因为幸运，所以在三年前做出了来到乌野的决定，也因为幸运，在今天被老师选中，站在这里发言。”
川濑久夏合上放在演讲台前的助记稿，再一次，最后一次，向那几株早樱遥遥望去。
“而我感到最幸运的事，就是在乌野认识到了一群足以改变我的人生的挚友。”
“希望大家在这个春天和无数个未来的春天，都能为自己感到幸运、感到骄傲。”
走到正中央，她深深鞠下一躬。
“毕业快乐，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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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毕业典礼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周，证书还压在客厅的茶几上，她没什么心思去收。
那天不走寻常路的演讲完毕后，川濑久夏本以为会在下台时受到统筹老师的批评，但她只是眼眶通红地抱了抱她，在她耳边重复了三遍前程似锦。
之后便是传统又热闹的自由合照环节，据同窗三年的友人神宫寺幸子的描述，当天来找她要求收下第二颗纽扣的人多到能填满两个毕业班教室。
川濑久夏自然是一个也没收，还一头黑线地阻止了试图混入其中捣乱的神宫寺幸子。
这位永远积极阳光的好友在高中最后一学年痛改前非发奋图强，最终凭自己的努力考上了东北大学的法学院，算算时间，神宫寺幸子也马上就要入学了。
为了弥补三年前在广濑川河边的失约，川濑久夏在最后一天主动提及和班里的女生们去唱卡拉OK，又把神宫寺幸子这位未来的大律师感动得眼泪汪汪。
同样挂在她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还有下午回到体育馆之后的谷地仁花，虽然排球部里也已经有了新的经理考察对象，但她还是不习惯川濑久夏的离开。
谷地仁花的离别愁绪在川濑久夏和归校的清水洁子共同的安抚拥抱下被堪堪消解，可另外四个准高三生就没那么容易被哄好。
影山飞雄和月岛萤大概是这辈子都要互相呛声着走过，向学长学姐们的毕业赠言说得好好的，甫一对视，两人又憋了个脸红脖子粗。
队长缘下力一如既往地笑着上前调侃宽慰，却也在下一秒被即将接过队长责任的山口忠揽住了，即使已经在正选队员的位置上稳当当地坐了一年，山口忠还是会对自己是否有资格接过一号队服而感到发怵。
或许唯一格格不入的人是日向翔阳，橘子头小狗脸上的笑容还是那样富有感染力，他到角落接了个电话，又兴冲冲地拿着手机跑到了川濑久夏身边。
“是妹妹！”日向翔阳开着免提，把手机递给川濑久夏，“她听说小夏姐姐你今天就毕业了，想和你说说话。”
日向翔阳的家离得远，川濑久夏平时鲜少有机会能见到当年软声叫她“小夏姐姐”的日向夏，能再和小女孩联系，她自然也欣喜非常。
将自己的思念翻来覆去地表达数遍后，日向夏话锋一转，嗫嚅道：“小夏姐姐……听哥哥说你过几天就要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那我之后还可以再见到你吗？”
川濑久夏愣了几秒，随即温声笑道：“姐姐要在今年秋天才去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们还可以在这个夏天见面的，还有，如果妹妹想的话，我们之后的每一个夏天都可以见面。”
日向夏还不懂那些复杂的学制和录取制度，一听到还可以在她最喜欢的夏天再见到她的小夏姐姐，小女孩又嚷了好几句，才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接过递来的手机，日向翔阳犹豫地问：“诶……小夏姐姐你……不是四月开学之后就要走吗？”
“当然没那么快啦。”川濑久夏摆了摆手，“现在我还有十几个大学的offer没收到呢，而且美国那边开学是九月才开学哦。”
“不过……”还没等日向翔阳反应，她又皱了皱眉，说，“开学后……我确实要离开仙台了。”
“你要搬回东京了吗？”月岛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和影山飞雄的干瞪眼节目，走到她身后问。
川濑久夏点点头：“嗯，应该会在确定了所有录取情况之后再搬走，大概……四月初吧。”
2102这套公寓是她租下的房子，早在上一次续租前，她就已经和房东商量好了搬离的日期。
一年前的银座法餐餐厅，川濑久夏没有接过林卓卿送给她的那把钥匙，但那栋房子已经经过林卓卿和她律师团队的操作被强制移到了她名下。
三番五次从信箱里翻到装着那把钥匙的信封后，川濑久夏最终接受了那间港区公寓的使用权。
她在东京，也算是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了。
月岛萤却仍然眉头紧皱，沉默片刻后，丢下一句“搬家的时间放在周末吧，到时候我来帮你。”就转身走开了。
被他一语点醒的人还有影山飞雄和日向翔阳，最后，搬家一事就自动演变成了五人组和川濑久夏在公寓里的最后一次聚餐。
然而随着约定的周末一天天逼近，公寓中的陈设却没有一点变化。
等待录取信的时间是磨人的，这十几天里，川濑久夏每天睁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邮箱和各个学校官网，再一脸菜色的关掉一片空白的电脑。
她总是想着吃完午饭之后就去收拾公寓，该扔的扔、该率先打包寄往东京的就寄、该放进行李箱的就放。
但三年来，川濑久夏从没觉得自己的公寓里会多出这么多带着回忆和情结的物件，在勉强收拾好东西最少的客房后，她就说什么也提不起劲来进行搬家大业了。
LINE里，关心她的录取进度的人很多，消息一条条涌入对话框，川濑久夏知道朋友们都想着能成为好消息的第一个见证者，但放榜的日子迟迟未到，她也回复不了什么有用的话。
和想象中不同，收到最后一份offer的时候，川濑久夏还在仙台公寓的床上会周公。
明明去年替岩泉一接到UCI的offer时自己是那么开心，但当邮箱被各个学校的录信塞满的那一刹，川濑久夏却出离平静。
巧合的是，今年藤校和斯坦福放榜的日子隔得很近，她起床，平静地读完那些以“Congratulations”开头的邮件、平静地关掉邮箱、再平静地合上电脑。
没有见证者、没有喜极而泣的眼泪、也没有掌声与鲜花。
这只是三月末的一个普通清晨，初春将过，公寓窗外的樱花开得正盛。
川濑久夏走到客厅，将那份放了十几天的毕业证书装进行李箱里。
就着春风，她终于开始正式清扫这间公寓里的每一个角落。
第128章
公寓门被笃笃敲响的时候，川濑久夏正跪坐在地上给大件家电封箱。
头也不抬地朝门外应了一声，她剪掉最后一截冗余的胶带，起身，越过客厅里的大片杂乱，走向玄关。
今天是乌野春季学期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也是月岛几人约好要给她践行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