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整理完了啊。”注意力被转移到干净空旷的地板上，川濑久夏兴奋道，“那坐起来喝口水休息休息吧。”
可影山飞雄却只是沉默片刻，仍然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
“川濑，”他甚至第一次没带后缀地叫她，“你……想好要读那所大学了吗？”
他在几天前刷到了川濑久夏的社交动态，知道她已经被好几所世界顶尖大学录取了。
“唔……不出意外的话，斯坦福吧。”她回答，“我比较喜欢旧金山。”
影山飞雄懵懵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多久走？……我说仙台，你多久离开仙台？”
“明天上午的新干线。”川濑久夏说，“说起这个，刚才仁花和日向他们还在商量呢，影山，你明天要来送我吗？”
“诶……”蹲在地上的少年愣怔着，仿佛这是个无法抉择的千古难题。
“当然，你要是很忙的话就算了，你自己的事更重要。”川濑久夏只当他还有其他计划，耸了耸肩。
“不是……”影山飞雄反复开了几次口，最终一鼓作气道，“川濑，你和及川学长现在在交往吗？”
空气骤然冷却，他却一心沉浸在肾上腺素带来的冲动中，甚至没注意川濑久夏震惊的表情。
“你……”她苦笑地看向影山飞雄，这才注意到他即使在没开恒温系统的书房里也被闷得通红的耳朵，和不甚清明的蓝眼睛。
“没有，影山，我和阿彻，从前和现在……一直都是朋友。”川濑久夏皱眉问，“你怎么又突然问这个？”
因为我在这里看见了及川学长公寓的钥匙。
影山飞雄这次确认自己没把心里话讲出来，他悄悄抬起头，瞥了一眼坐在书桌旁的女生。
冲动还是没有消退，影山飞雄已经在内心认定了这是他可笑的酒量作祟，不再试图唤醒那个正常状态下的自己。
他相信川濑久夏说的每一个字，但既然没有在交往，为什么及川学长会把钥匙这种重要的物件都交给她来保管？
从前、现在……
那以后呢？
她离开仙台以后、飞去美国以后……还有更加遥远的以后呢？
书桌上根本就没什么多余的东西需要收拾，整间公寓其实都没有更多的行李，这里的生活气息，已经在无限趋近于零了。
这就说明，今年七月底的期末考试，不会再有人笑着告诉他“只要细心就好”。
以后……
已经有国内顶尖的俱乐部在提前联系他，影山飞雄的数学不好，他算不出今天以后，川濑久夏和他的交集又在哪里、有多少。
他等不了以后了。
“川濑。”影山飞雄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又叫了她一声。
“你的眼睛很漂亮。”他顿了顿，“我很喜欢。”
第129章
你的眼睛很漂亮。
川濑久夏下意识地紧抓上书桌边缘，愣怔良久，才反应过来这是影山飞雄在对她说话。
他还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脸很红，耳朵很红，怎么看怎么像已经微醺了。
可影山飞雄的眼睛还是很明亮，顶灯离他很远，那双蓝宝石就像活了过来一样，清澈得像她第一次在照片上见到的样子。
川濑久夏还没有给他答案，影山飞雄的长睫微微颤动着，投在瞳孔里。
如果有人再沉溺在这样一双眼睛里，他的睫毛会不会被当作赖以生存的浆？
无端地，她这样想。
那应该是比那个落日时分的便利店门口，她久久凝望着影山飞雄的眼睛时更加震撼的体验。
只是可惜，她体会不到了。
曾经那点微妙的悸动已经随着季节变换被稀释成了纯粹的欣赏，现在再往那双蓝眼睛里看，川濑久夏只能读到自己心底的一片波澜不惊。
她当时的想法没有被抛弃，和他在乌野一起度过的这两年里，川濑久夏眼睁睁看着影山飞雄眼睛里的情绪越来越丰满，开始流露出比北一的照片里、初见的春夜路灯下、音驹的医务室中更加鲜活灿烂的光彩。
无价的蓝宝石本就应是多面而闪烁的，能见证影山飞雄的变化，川濑久夏真的很开心。
只是对于这句迟到的、很大可能不清醒的、隐晦的“我很喜欢”，她没办法给出他想听见的回应了。
“谢谢。”川濑久夏直直看向影山飞雄眼底，重复说道，“谢谢你，影山。”
谢……谢？
影山飞雄的大脑几乎停止了转动。
表白，得到的答案无非就是“我也喜欢你”或者“对不起”，这句“谢谢”，又是什么意思？
她是不是……没听懂我在对她表达心迹？
是不是……还以为我只是在称赞她的眼睛？
完美的逻辑链自动形成，影山飞雄眼神一凝，摇头道：“不是……不是这样的……”
内心已经敲起急躁的鼓点，他急得撑住桌角就要站起来解释个清楚，肩膀却在下一秒被川濑久夏死死按住了。
独属于她的冰凉体温转瞬即逝，在影山飞雄讶异不解的目光中，川濑久夏面向他半跪了下来，两双蕴含着千百种情绪的蓝色眼眸骤然对视。
“是的，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她一字一顿地说，“影山，可是我真的很遗憾。”
遗……憾？
这回他听懂这个词的意思了。
影山飞雄一时间顿在了原地，后知后觉的情绪浪潮还不熟悉涌向他内心的路，他眼底仍一片茫然。
“这样，影山，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见他愣得全然回不过神，川濑久夏低头叹了口气，又抬眸道，“不过你要知道，这真的是很久以前的秘密了。”
“……啊？”影山飞雄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疑问。
“你还记得……不，你应该早就忘了，在将近两年前，你和翔阳还在为能不能成功入部挣扎，打了一场3V3……之后的那个傍晚。”她偏着头回忆道，“那天的火烧云很美、风很清。”
“……啊。”影山飞雄被她几句话就带回了那个一切风景都还崭新着的山间傍晚。
“你在便利店门口，背对着夕阳，向我傻乎乎地道歉。”川濑久夏笑着望向他，像是在透过他的眼睛去找当初那个还是一身尖刺的小少年。
“其实你说了什么我没听，也记不得了。”她忽地敛净了神色，说，“因为，影山，那一刻的我觉得，你的眼睛也很漂亮，最漂亮。”
她模仿着几分钟前影山飞雄的语气，眼里却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悲哀：“那一刻的我想对你说，我很喜欢。”
“我……”影山飞雄怀疑酒精已经让他连日语都听不懂了。
“眼睛很漂亮”、“我很喜欢”这些都是他因为脑袋迷迷糊糊，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而遵循着直觉和感官脱口而出的话，如果是清醒的，影山飞雄是绝对不会拿这两句话来表白的。
难道川濑她也醉了吗？
“但是，影山，那都已经过去很久了，对不对？”川濑久夏说，“你成长了，也长高了，还接到了顶级俱乐部的邀约，而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影山飞雄忽然想起了那个沉在记忆底部的傍晚。
因为现在，川濑久夏眼睛里的那层悲哀就像那天她背后的袅袅升起的烟雾。
是了，当时，她真的低着头，注视着我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
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撬走了一块，汹涌的情绪终于隆重登场。
好慢啊。
影山飞雄想，为什么会这么慢呢？
“最后这一年里，无论是排球、学习，还是自己的生活，都要加油哦。”川濑久夏长长舒了一口气，眨了眨眼，“影山，对不……”
“明天！”影山飞雄突然打断了她意味明确的话，高声说，“明天我会来送你的，这次我一定会到。”
说完，他也不管身后身边堆积的大纸箱，猛然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向又被扔在状况外的川濑久夏伸出手。
“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不会再迟到了。”他一把拉起川濑久夏，又触电般地放开了她的手腕，朝她鞠了一躬，“谢谢。”
不再去看川濑久夏的反应，影山飞雄的身影一瞬便消失在书房门口。
留在空空如也的房间里，川濑久夏稍稍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哑然失笑地收起纸箱。
看背影和步伐，影山飞雄明明一点也没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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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山飞雄一行人是在日落之前离开的，在公寓楼下送走他们，川濑久夏并没有直接转身回去。
她打车去了及川宅。
或许是周末的原因，及川家人都在，就连及川姐姐都带着及川猛从自己的住处过来了。
川濑久夏没有事先联系过及川家人，因为她这次只是来还钥匙的。
这把钥匙在她公寓里放了一年多，当初及川彻没告诉过她如果她离开了又怎么处置，后来在LINE里谈起这件事，及川彻的态度也十分模棱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