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
“算了,我知道的。”
见少女一味地往车窗玻璃上贴,赤苇京治的眼神暗过一瞬,又立刻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柔和煦,直起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草木香还残留在鼻尖,脸颊贴上冰冷的车窗,川濑久夏这才堪堪压下内心那股慌乱。
不就是快三个月不见吗?京治这次为什么表现得和他们三年都没见过一样?
不会是……因为我没去参加枭谷的毕业典礼,他现在还在耿耿于怀吧?
川濑久夏偷偷抬眸,瞥了一眼身侧正在手机上研究菜谱的赤苇京治。
我的幼驯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
晚饭果然是由赤苇治聪和赤苇京治父子俩掌勺的,不是什么过于丰盛稀少的珍馐,但就和川濑久夏在赤苇宅吃过的每一顿饭一样,每一口都溢满了烟火气和幸福。
仙台公寓里的那些大物件都先她一步入住了这间高层公寓,丈夫和儿子在厨房大显身手的时候,赤苇由京正拉着川濑久夏的手,穿梭于每个房间里,布置得不亦乐乎。
“小夏,阿姨一直觉得你的房间里应该摆上几株鲜花,就像你在赤苇宅的那间房一样。”
赤苇由京已经完全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晚饭后,公寓才收拾到一半,又一把把她拉在沙发上坐好,开始语重心长地叮嘱她去了美国该怎么一个人生活。
“妈妈,你也喝口水休息休息吧。”还是赤苇京治最终走过来,哭笑不得地制止了这场长达半小时的关爱。
望着儿子看向川濑久夏的眼神,赤苇由京不知怎地又心中一动,拿起手包就把才收拾完厨房的丈夫往外赶。
“对了,我才想起来我和你爸爸还有工作没处理完,京治,我们就先回去了。”她一只脚已经踏出了大门,还不忘朝愣怔在原地的儿子眨眨眼,“你就留在这里帮小夏收拾,反正只有几分钟的步行距离,今天不收拾完不准回来啊!”
还没等客厅里的两人回话,公寓门就又被砰地关上了。
“阿姨这是……”川濑久夏左手还拿着赤苇由京塞给她的半个苹果,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赤苇京治走回客厅,无奈地耸了耸肩:“妈妈好像过于兴奋了,小夏,你别放在心上。”
“正好,我来帮你收拾公寓吧。”他四下打量了一圈,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川濑久夏和她身后璀璨的东京夜景几乎融为一体。
东京塔、高楼大厦、飞机时不时掠过天际的痕迹。
这也是他最熟悉的景色。
六七年过去,他终于能再次和川濑久夏共享同一片夜色了。
“京治?”见他说了收拾公寓又傻站着不动,川濑久夏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其实除了客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今天辛苦你和阿姨叔叔了,就别折腾了吧。”
她将一杯柠檬水递给他:“喝杯水,在沙发上歇歇,时间也不早了。”
赤苇京治接过玻璃杯,却又将它放在了茶几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川濑久夏。
“小夏。”他把声音放得很轻,像是不愿惊扰什么,“现在,我们终于又能离得很近了。”
“啊……”川濑久夏随着他的话回头,若有所思地凝望着落地窗外的繁华都市,一时间什么也没说。
赤苇京治却也不需要她再回答什么,视线仍然跟随着川濑久夏的背影,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
“对了,我今天还没有恭喜你呢,斯坦福大学。”他顿了顿,又试探地问,“什么时候去那边?”
“八月上旬吧。”川濑久夏想了想,如实回答。
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特赦令,赤苇京治紧绷的肩颈骤然放松下来,长长舒出一口气。
还好,他还能从她川流不息的人生中偷来四个月的时间。
身边的幼驯染又没了声音,川濑久夏思考了一瞬,问:“京治……那你呢?早稻田那边多久开学?”
“明天。”赤苇京治的身体似乎几不可察地抖了抖。
他在今年二月份收到了早稻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日本的春假不像美国那样长,明天就是举行入学仪式的日子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妈妈才会挤眉弄眼地给他留出和川濑久夏相处的私人空间。
“小夏……”
“佐久早。”川濑久夏却突兀地出声,倚在落地窗旁的角落,转过身和赤苇京治对视,“就是那个井闼山的主攻手,佐久早圣臣,京治你还记得吧?”
“……当然。”赤苇京治皱眉回应。
曾经在滨之调国际比赛观众席上偶遇的、春高时能得到川濑久夏的加油的,她钢琴老师的儿子佐久早圣臣,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忘了?
“他也考上早稻田了哦。”川濑久夏似是没读出他眼底暗藏的不爽,继续说道,“虽然和京治你不是一个专业的,但说不准明天的入学仪式你们还能碰到。”
“如果真的有缘偶遇了佐久早,京治你就帮我给他妈妈带句问好吧。”她语气平淡地设想着。
“他妈妈……”赤苇京治已经回忆不起那个优雅的女钢琴家的长相了,干脆破罐子破摔道,“算了,小夏,你明天有时间的吧?”
“我的入学仪式你能来吗?作为我的家属参加的那种。”
他没有停顿、没有等待川濑久夏一句一句地回答他,也没有把目光从她讶异的表情上撤走。
“……我吗?”川濑久夏指了指自己,“你的……家属?”
她当然知道早稻田的入学仪式上往往会邀请家属一起参加,不然也不会特意提一句“佐久早圣臣的妈妈”。
可这件事是怎么扯到她身上的?
“嗯。”赤苇京治就像下午在车上那样,一步步靠近她,“家人,这是你定义的,我们现在的关系,不是吗?”
“我那是……”川濑久夏茫然地摇了摇头,像是在无声控诉着他对这个词的误解。
眼看着幼驯染就要整个人贴上落地窗,赤苇京治才停下脚步,一把将她捞进了自己怀里。
“我就知道你是这个反应。”
东京的春夜已经不冷了,可赤苇京治的胸膛却还是冰的,川濑久夏一时间连挣脱都忘了,只下意识地打着颤。
“最近,我越来越觉得,当年不应该就这样搬走,却什么挽留都不做。”他的声音也颤抖着,“我真的对我们的关系太过高估了。”
“不是这样的……”川濑久夏想偏过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解释,赤苇京治却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那些过去的事我们就不提了。”他附在她耳边叹息,“入学仪式……我只是说说而已,但是小夏,你知道我想表达的是什么。”
“我这个学期的课不太多,每天都会回家。”
回家。
那个现在只和她离了几百米,充满欢声笑语的,永远给她留了一间房的宅子。
趴在赤苇京治肩上,川濑久夏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她说,“我会尽量每天都来找你的,京治。”
赤苇京治低低地笑了,嗅着她发间独有的馨香,偏头去看窗外海浪般的模糊光点。
“欢迎回来,小夏。”
第131章
川濑久夏第二天终究没有去参加赤苇京治的入学仪式。
她以要购置家具为理由搪塞过了赤苇由京,并在那个傍晚再次登门拜访了赤苇宅。
其实这座公寓在她入住前就已经差不多装修好了,林卓卿似乎只是为了添置一处房产,并不常住,家具和装修风格都冷冰冰的。
川濑久夏也没心思像她三年前刚搬进仙台的公寓那样耗心耗力地挑选家具搭配色系,毕竟她也只是暂时在这里落脚。
中间赤苇京治和孤爪研磨等好友都来过几次,川濑久夏毫不意外地收到了“像个样板房”的评价。
虽然知道他们并没有其他意思,但她也懒得再把注意力花费在公寓上,转而捯饬起自己来。
这是川濑久夏人生中最长且最无所事事的一个假期,朋友们又都在上学上班,她在四月中旬一个人飞了一趟欧洲度假,玩得筋疲力尽,两周后再回来,直接在公寓里瘫了好几天没出门。
再踏出家门,动力竟是染发。
这头黑发看久了也没什么意思,川濑久夏干脆去染了个冷棕色,再让理发师把她的发尾给烫成波浪卷。
顶着这一头全新的造型,川濑久夏在黄金周假期的尾巴乘上了开往兵库的新干线。
已经务农一年有余的北信介得知她已经被斯坦福大学录取,现在还赋闲在家的消息,试探着邀请她再回兵库。
北信介还在他常年不冒泡的LINE里告诉川濑久夏,北奶奶想她了。
一提到北奶奶,那年经历了漫长的饥饿后尝到的那口和牛和米饭就顺着记忆在脑海里亮起了红灯,川濑久夏第二天就订好了去兵库的车票。
北奶奶还是记忆里那个总是笑呵呵的慈祥老人模样,听说她就要到了,老人家竟就站在北家大门口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