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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不得前几天她接到了酒店前台的电话,说能不能让她换个更高层的房间呢。
  原来是她的熟人们为比赛包下了楼层。
  “好久不见。”川濑久夏扬起笑容,今天第无数次说出这句话。
  她又看向更晚来的几位身形更高大、气质也更沉稳的职业选手:“今天的比赛真的很精彩。”
  “谢谢。”MSBY队长明暗修吾礼貌回应。
  然而他显然很懂其中门道,挪揄地撞了撞身旁佐久早圣臣的肩,低声问:“小臣,她就是刚才聚餐的时候你们总提起的那个朋友吗?”
  佐久早圣臣的目光一秒钟也不想从川濑久夏身上撤走,头也不回地回答:“是她,队长。”
  “看来你们今晚有故事可叙旧了。”明暗修吾像是想通了一切。
  他顺势揽上一旁同样在看热闹的另一位队长昼神福郎的肩,又热情地招呼着罗梅罗和其他几人,给队员们留下一句“先回去了,也别聊太晚”,再在经过川濑久夏时朝她神秘地笑了笑,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电梯。
  本就空旷的酒店大堂这下便没剩几个人了,川濑久夏却还是觉得这里空气稀薄得连呼吸都困难。
  她想打起精神走上前同这些几年没见的朋友好好说说话,但肠胃传来的不适感已经明显到无法忽略。
  川濑久夏费了好大力气才没伸出手捂住胃部,却还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小夏你不舒服吗?”
  但就连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都会被这些盯着她看的人无限放大,赤苇京治两三步走上前,问。
  “……没事的。”川濑久夏勉强挤出笑容,“就是……我其实是下来去便利店买晚饭吃的。”
  “你还没吃晚饭?”
  宫治的声音骤然提高八度,现在已经超过了深夜十点,曾经因为长时间未进食而昏倒在烈日下的那个女孩又浮现在眼前。
  “川濑,你不是有低血糖吗?”宫侑同样惊急,“难怪我觉得你又瘦了,便利店那些东西能算得了什么啊?”
  宫治上前,二话不说地就把手里一直提着的那个大保温袋塞到了她手上。
  “我这里还有一些下午做多了的饭团。”他目光灼灼,“川濑,虽然现在很晚了,但是一定要吃点东西,不要再拿你的健康开玩笑了。”
  无端地,川濑久夏竟及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曾经那个耷拉着一张帅脸站在乌野楼梯口质问她“是不是又没吃早饭”的月岛萤。
  “川濑,你还是先回你的房间吃治先生给你的晚饭吧。”一直没开口的牛岛若利沉沉出声,“虽然我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但现在你先吃饭要紧。”
  此话一出,周遭那些带着关切思念甚至占有意味的眼神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赞同。
  川濑久夏端着重得像塞了十个饭团的保温袋,在原地愣怔几秒,又笑了出来。
  一个个的,干嘛都这样紧张。
  真是的。
  -
  虽然终于脱离了大堂那片气氛诡异的是非之地,但川濑久夏还是和他们搭乘了同一部电梯。
  两支队伍包了酒店中上两层,MSBY住的就是她提前一周就订好的21楼。
  川濑久夏现在的房间还要比他们的更高一点,她抱着保温袋腾不出手,还是站在一角的影山飞雄主动帮她按的。
  “多谢啦,影山。”
  影山飞雄点了点头当作回应,一时间,轿厢里的氛围静得川濑久夏甚至能听见机器运行的声音。
  她莫名有些心慌,抓着保温袋的手心开始出汗。
  “川濑。”影山飞雄突然抬头直直看进她眼里,电梯上行的速度被拖得很慢。
  “怎么了?”川濑久夏听见自己逐渐加快的呼吸声。
  “你这次回来,什么时候再走?”影山飞雄问,“明天还在这里吗?有时间吗?”
  一片寂静中,楼层到达的提示音终于响起,可电梯门就这样敞开着,影山飞雄看也不看地按下了开门键。
  也没有人主动提出离开,没有人说话。
  所有重如千钧的眼神再一次落在了川濑久夏后背,落在她垂落至腰际的黑色卷发,落在那件显得有些单薄的风衣上。
  他们都希望从她这里听到答案。
  你又要远走高飞了吗?
  “……抱歉。”
  川濑久夏听见自己用滞涩的嗓音回答。
  “我已经订好了明天上午回东京的车票。”她喘了口气,说,“……因为导师的安排,必须尽快回斯坦福那边去。”
  空间已经不算密闭,可这里的气压还是低到川濑久夏无法承受,她眼一闭,率先跨了出去。
  “到了,21楼,翔阳圣臣阿侑木兔前辈你们不下来吗?”川濑久夏堆起笑容抬头,“很晚……”
  “小夏姐姐。”
  再一次出声打断她的人却是日向翔阳,他脸上已经收净了笑容,也全然不是比赛时那样认真的表情。
  他往前迈了一步,脚步声消解在酒店走廊厚重的地毯里,动作很轻,轻得像是害怕惊扰了什么。
  “你不开心吗?”他问,“小夏姐姐,你是不是太累了?”
  日向翔阳这句话其实没什么过于波折的情绪起伏,至少川濑久夏听不出来。
  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用笑容化解掉他突如其来的猜测,并半认真半打趣地说哪比得上你们跑来跑去打比赛累。
  可是川濑久夏不愿意、至少不想在这些人面前假装。
  如果连他们都要被自己的谎言骗过去的话,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能理解她的痛苦了。
  就连她自己也将成为受害者。
  “其实我已经习惯了,不算累。”
  川濑久夏仍然低着头,有什么冰凉的液体划过脸颊融进保温袋表面,但她的声音却出奇平静,甚至没有一丝哽咽。
  “就是……这次回来看到大家都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事业有成、学业顺利……我为大家感到高兴还来不及。”
  “但……有那么一瞬间,我会觉得,原来只有我还一直在原地踏步,只有我还在为一个没有任何方向、至少五年以后才能拿到的学位挣扎。”
  最后她竟自嘲地笑了起来:“是不是连我的烦恼听起来都很飘渺不切实际?”
  深色的保温袋表面逐渐被染上团团水渍,川濑久夏抬手,想要擦掉自己脸上的狼狈。
  视线不可避免地和轿厢里的人相接时,手腕却先被人扣住了。
  模糊的视野里,一张干净的纸巾占据了所有画面,接着,怀里那个重物被人拿掉了。
  川濑久夏怔怔接过纸巾,没抬头。
  “小夏,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崇拜你?”
  有人在她耳边轻声开口,可惜混乱的大脑没辨别出那是谁。
  “虽然你这些年很少回日本了,但你还是知道我们这些人的心思的,对吧?”
  “第一次知道你读的是生物和心理学双学位的时候我都说不出话,怎么会有人能同时在世界顶级学府里同时掌握这两门学科,还能每次都拿全A呢?”
  “还有你六月份毕业的时候在斯坦福毕业典礼上作为学生代表演讲的那个视频,我特意把它下载到手机上,反反复复看了很多、很多遍,我一个这么讨厌英语、讨厌学习的人,现在都能对你的演讲稿倒背如流了。”
  “你这些年敢去非洲做志愿、敢一个人开着越野走遍大半个美国,本科毕业之后就全奖直博,我一度觉得,有一天你真的不会再回到日本了。”
  “你一直飞得很高,在我还没去那些地方比赛的时候你可能就已经在那里生活过了,你才是始终走在我们前面的人。”
  “感到累了就好好休息,觉得迷茫了就停一停,等等我们也好。”
  “要是美国那些汉堡薯条不好吃,你就回来,无论什么时候饭团宫都会为你闭店,只接待我最重要的座上宾。”
  -
  太多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交错混杂,太多比加州的阳光还温暖的话毫无保留地涌向她。
  除了擦掉眼泪,川濑久夏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记忆在最后虚化拉远,她只记得自己的最后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话。
  “谢谢。”
  告别众人回到房间,川濑久夏没换衣服也没洗漱,她打开了宫治给她的保温袋。
  距离她上一次吃饭团宫已经过了一年多,宫治的手艺又精进了,难怪现在大阪的分店也如此红火。
  胃被填满,那颗从再次踏上仙台的土地开始就一直悬在半空的心似乎也落回了实处。
  只是吃得太饱,她又睡不着了。
  凌晨两点,窗外的仙台陷入了绝对的沉寂,这层楼的入住率不高,房间里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现在那两支队伍也不可能有人还醒着,川濑久夏心头一动,抄上手机就出了门。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想干什么,但好在对于仙台,她还算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