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加甚至朦朦胧胧地知道真弓在生什么气。
她自责交付信任,还在惧怕这份信任被辜负。
“至少,给我一个答案。”真弓不肯放开他的衣领,“今天机场的那群人,跟你是一伙的吗?还是说,你们是两拨人,你还有别的要做的事?”
她无法阻止自己的眼泪下落,但这和她有勇气直面真相并不冲突。在情绪的刺激下,刚刚的困乏一扫而空,此时她眼睛明亮而有力,盯得宾加只想逃避。
“……我需要一大笔钱。”
是啊,最初和这个组织走得近,就是因为这样朴实的目的。宾加需要很多钱来逃离他曾经的人生,他给他新的人生制定了许多的目标。要成为一个温柔的淑女,要混上一份体面的工作。
某天他在一些私人网站上浏览的时候,弹出了一封邮件,邀请他成为一名雇佣黑客。骨子里的欲念却驱使着他接下了那份任务,入侵了一个日本电子科技公司的系统,获取了对方的交易指令和股价信息,导致那家公司后来一蹶不振,他也因此得到了一笔丰厚的报酬。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什么组织,也不知道在后来的几年,他会因为出色的技术被组织吸纳,又被闲置许久。这种受到赏识后再次被冷待的落差感让他分外痛苦,因此事情做得一次比一次狠绝。
到后来,他的手上有了好几条人命——尽管在他看来,那些人都该死。
他简单地向真弓吐露了最初的动机后,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不能将他手中已有人命的事情与真弓坦白。
他想,真弓不会接纳一个在犯罪道路上越走越远的人。
其实直到现在,他都并不后悔当初被组织吸纳的决定。像他这样的恶人,在组织中反而更加如鱼得水。事实也的确如此,他得到了朗姆的重用,成为了组织针对太平洋浮标计划的核心人物。
但是,他也做不了抹杀真弓的决心。
他一手创造出了“格蕾丝”,对体面人的光明生活心驰神往,但当组织朝着他抛出橄榄枝时,他又重蹈覆辙一样地回到了阴暗的角落里。但真弓的存在,就好像是格蕾丝的生活中走向happyending的预兆,她让他对那些美好的情感有了体验和信心。
然后,这一切被他亲手毁掉了。
真弓沉默地听着他的故事,听到他受雇于那个组织,配合组织潜伏在计划中五年,抬头吃惊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定在他的脸上,神色中带着一丝沉静,就好像已经接受了他的真实面目。
但那是不可能的。
“你还想知道什么?”最后宾加问她。
“你还骗过我什么?”真弓反问道。
“没有,今晚之前都没有骗过你。”
宾加自欺欺人地想,他的确没有骗人,只是隐瞒了一些重要的细节。
今晚交代的那么多事,足够他被抓起来判个几十年,死刑都不一定。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隐瞒那些事情,其实他没有什么善恶之分,甚至并没有觉得这些事不光彩。
或许,只是不想自己在她的心目中形象过于糟糕吧。
“你还会为那个组织服务吗?”真弓小声地问他,“你能把人交给警方,代表你悬崖勒马了对吗?”
“嗯,不会了。”
这句话是谎言。宾加在心里小声说。
他不可能摆脱组织,背叛组织的人一定会死。
真弓点了点头,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些如释重负的笑容,伸出手捧起宾加的脸颊。她的脸上还有一些没干的泪痕,但笑容却治愈温柔,看起来像是获得了新生。
“每个人都有走错路的权力,只要能走回来就好。”她说,“我原谅你了。晚安,格蕾丝。”
她没有听到宾加的晚安,却好像半点都不在意,只是看着窗外开始说些其他的事:“明天……明天就要回法国了,日子就会像以前一样。”
说完这句话,她躺了下来,闭上了双眼。
宾加的内心挣扎而震动,他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自言自语的真弓。
他被轻而易举地原谅了。
均匀的呼吸声传入耳朵。真弓真的累极了,沾床就睡,只剩下满手污泥的宾加自顾自地慌乱着。
她或许是真的相信了吧?相信他的那些温柔不是精心计算的伪装,相信“格蕾丝”能在她的身侧睡到天亮。
身体在止不住微微发颤,谎言像藤蔓缠住了他的喉咙,宾加的内心第一次涌起强烈的负罪感。
那是夺走别人生命的时候都不曾出现过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表面上:真弓轻而易举给出信任。
实际上:真弓靠负罪感拿捏宾加。
下一章就结局啦[亲亲]先更HE?然后有两个if线,可能还会有小番外也不一定[菜狗]
给真弓和宾加约的稿子已经出草稿图了,特别喜欢[亲亲]我尽量在完结的时候换上[可怜]
第23章 未来与曙光(上)
“加斯东蒂埃里莫罗,29岁,法国人。中学时期,因伤害致同学死亡被加来海峡省的滨海蒙特勒伊中学勒令退学。16岁时伪造了身份证件,化名为格蕾丝塞拉菲娜德拉方丹,转学去了巴黎周边的马恩河中学就读,那个时候,你就已经用女性的身份在活动了。你自学了德语和日语,24岁时在索邦大学读完研究生毕业,作为预备工程师被国际刑警组织雇佣。”
长相严肃的眼镜男将那份材料放在了宾加的面前。宾加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把目光挪向别处。
他对自己的档案没有兴趣。
他还在回味十天前的那个夜晚。
在他选择向真弓摊牌了自己部分的秘密之后,竟被真弓轻而易举地原谅了。他在黑暗中度过了一个难眠的夜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凌晨,一边听着真弓绵长的呼吸声,一边久久不肯闭上双眼。
“喂,你有没有在听?”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有些生气,敲了敲桌子,“法国和日本可没有引渡条例,继续僵下去的结果也是被遣返回国!”
宾加对他的话熟视无睹,只维持着前两天的态度,露出了一丝恶劣的笑容:“那又怎样?”
要是惧怕被判刑,他也不会走这条路了。
反正从被捕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长期不见天日的准备。这些人没有把他怎么样,纯粹是因为他手上那些有价值的情报。只要把嘴闭紧了,他们就不能拿他怎么样。
出差三天回来的安室透到达公安部门时,手下的风见裕也活像是战斗落败的公鸡,整个人没精打采地反复研究着宾加的资料,黑眼圈看起来能绕地球一周。
看起来宾加颇让风见头疼,这两天应该加了不少班。安室透心里好笑,嘴巴上却催促他赶紧下班。
“怎么样?”他帮着风见整理资料的时候问道。
“油盐不进……”风见有些挫败地停了下来,“根据降谷先生之前提供的情报,我已经试图从他的经历入手去尝试攻破他,但是收效甚微。”
安室透点了点头,翻看着风见留下来的记录,记录详实到字句之间,在一些地方还有风见的标注和思考,他看了一会儿之后轻轻发出笑声:“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决定亲自去会会宾加,以公安警、察降谷零的名义。
十天前,就在国际刑警组织第一次将太平洋浮标计划的人员召回准备第二段测试的时候,欧洲警署的楼内出现了异动。有人试图从警署的电脑中将跨年龄识别系统整个拷走,事情出现了纰漏,进而引发了一场枪战。最后琴酒击毙了一个回警署拿东西的女性刑警,组织这次的阴谋宣告失败。
抓捕宾加刻不容缓。
三天前,宾加用格蕾丝的身份再次进入太平洋浮标的时候,公安对他展开了秘密逮捕。与此同时,日本公安内部展开了跨年龄识别系统的秘密检查工作,竟然在其中发现了高达几十个漏洞和后门,甚至还有许多被篡改的影像记录。
动手的人很专业,专业到让这些影像记录没有修复的可能性。
在试图启用专业人士继续修修补补之余,上面也督促着安室透能够尽快查明宾加的来历,最好是能从他的口中套取足够多的情报,再将他移交给法国。
毕竟谁也不想做赔本的买卖。
宾加在和风见交手的时候,曾经向他打探过是谁出卖了他,当时风见为了隐瞒上司的身份,只含糊地告诉对方,是之前一起工作过的同事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
但是……
安室透的脑海中想起了那位一言不合就对他动手的真弓小姐,微微笑了笑。
风见没见过真弓弗里顿。他也不了解,那位真弓小姐,是不会将宾加的秘密告知于人的。
更重要的是——
“看起来,你没有将‘宾加’这个身份坦白给她啊。”
安室透进入了审讯室,拉了一张椅子,很放松地坐了下来。
看到他出现,宾加总算有了点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