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伤害她!”青棠急道。
裁决者之将沉了脸:“你要敢动她,你们全都会死在这里!况且,你要是杀了她,游戏里死的人不也是白死了吗!”
浅棕色的发丝遮住青黛的侧脸,她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她道:“闭上你的狗嘴!”她沉默了一瞬,像是在喘息,紧握匕首的手不停地抖,却不肯放下,青黛对贺秋涵道,“秋涵,你来和他谈,大不了鱼死网破!”
“喂,”冷蓁蓁眉头一拧,眼中压着怒气,“我不管你他妈的要不要杀了你姐,我们走到这里,可不是给你们陪葬的!你以为你杀了她游戏就一定会结束吗!你只会害死我们!”
“青黛,冷静点。”贺秋涵神情严肃,她在脑内疯狂思索着对策与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正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鼓掌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何悟心不紧不慢地鼓着掌,她面带微笑:“精彩,实在是精彩。不顾姐妹情分也要还无辜之人一个公道,将正义贯彻到底,不受任何人或物阻挠,叫人钦佩。”
她的目光落在青黛身上,脸上的笑容表达出了她的赞许。
“你究竟是什么人?”裁决者之将严正道,他凌厉的眼神是贺秋涵等人从没见过的。
×
“我是人类。”燕然道。
燕然现在已经进入了无界。无界与她所想的很不一样,这里不像是世界,反倒像是一个空间——灰黑色的广阔空间。
她一进入无界,就看见了眼前这个“人”。这人似乎是由很多人叠起来而成,看起来是重影的,但这人的脸却模糊不清,唯有环绕着头颅的歪斜红色光环很清晰。而共同构成这人的那些人都穿着同样的衣服,燕然注意到之前在威亚斯堡,Doctor.U那张照片里的人穿的就是这件衣服。
难道那些人疯子也认识?
这人问燕然是什么,燕然便做出回答。
“您是什么?”燕然问道。
“无界里的生物。”是女人的声音,“你可以随意称呼我。”
“您认识Doctor.U吗?”
“我从未离开无界。”
“无界是什么?或者说,无界里都是什么?”
“疯子不要的记忆,人类的性质,世界的一部分。这些东西在这里都被扭曲,并存在。”
“如果我想要找东西,请问怎样找会快一些?”
“你前进一步意味着你从未前进,你后退一步意味着你从未后退。你是被寻找的,并非是来找东西的。”
燕然皱眉。
“你的灵魂会在这里腐坏,不可修复。从你进来的那一刻,你便再也无法出去了。哪怕出去了,你也还是在无界、在此处。”
“抱歉,我没有听懂。”
那人移动了:“我会帮你。就像是接下委托一样。真是很久没有做委托了,自从……”他的声音被模糊了。
“您是疯子的记忆吧?”燕然大概猜到了。
“是。”
燕然一边跟着他,一边冷静地分析。
她暂时还感受不到无界对她有什么影响,但恐怕无界一定会对她造成伤害或给予她负面影响。这个人说的话大概在提醒她,这些影响是不可逆的,他说她出不去,并不一定是她理解的出不去,很有可能是指影响无法消除,宛如还被困在这里一样……也有可能这人不知道她和疯子在玩游戏,真以为她出不去。
这个人是疯子的记忆,难道疯子和Doctor.U认识的那些修仙者也有渊源……
“您的名字里带哲吗?”念及怀哲,燕然问道。
“我的没有,他的有。”男人的声音。
这个人恐怕就是那些修仙者了。他们会帮她吗?就算曾经是好人,在无界里……
燕然眼前忽然出现了光芒。
第309章 逃离此处8
一只金色的眼睛。
那只金色的眼睛散发出神圣的光芒,但它的眼神是如此冰冷,仿佛万物不过蝼蚁。金光如同飞瀑直泻万里,灰暗的无界因此亮堂不少。类似于尘埃的东西漂浮在金光中,它们是欲望,如同嘬饮母乳的婴孩,沉溺在金光中。神审视着它们,漠然地任由它们在金光中飘荡。
金色眼睛旁,稍低一点的是一个巨大的药瓶。药瓶中源源不断流出绿色的汁液,绿中透着腥红,腥红下埋着一张张或哭或笑、或痴或嗔的苍白的脸,液体流到最底部,形成水潭,水潭里波涛汹涌,边缘处,浪花翻涌,宛如成群的雪白多足野兽,急速爬过来分食人命,一群接着一群,血沫都被践踏得不知所踪。
再低一点的是一朵粉色的花。那颜色柔和至极,所有柔嫩的花瓣都不如它柔软,所有至善的心灵都不如它慈爱,它映射出神的悲悯,将所有善恶黑白都搂入怀抱,给予它们神明的宽恕。那花散射的淡淡光芒也很柔和,仿佛观音的慈悲笑颜,亦如灵泽,如微风。
“那代表三神。”那人说道,这回是不同的男人的声音,“卡尔兹之神、若姆林之神、芙黛希之神。”
神明?神明未曾拯救他们任何一人,祂们从未向他们展现祂们的怜悯,她又何必敬拜祂们?
“我不需要知道这些。”燕然略冷淡道。
“那你想知道什么?”
“怎么离开这里,怎么回到我朋友们身边。”
眼睛、药瓶、花朵均闪烁起来,下一秒,燕然眼前的景象再次发生变化。
车来车往,无数辆车不停地撞向无数个人,血肉炸裂开的样子像是烟花,即便没有焰色反应的加持也是那么美丽,死亡的光辉已经胜于任何物理反应。科学家那么致力于发现地球的奥秘,但却没人盯着精神的疮,或许对于自身,细看都是一种残忍。扭曲的金属间,血沫飞溅,落在地上长出玫瑰花,血红的玫瑰又凋零枯萎,尖叫着化成无数的疯狂闪烁的红绿灯。
可无论是红灯还是绿灯,行人都有机会死去,被撞成粘稠的殷红狂风骤雨,向这个世界泼洒一碰被碾碎的骨髓质玫瑰花。浪漫。好浪漫。
“这是什么?”燕然已拿出灭火器,她警觉起来。
这些东西不像是她用眼睛看到的,反而像是直接出现在她意识里的,她不仅看到了,还听到了,或者说,她感觉到了。
“三神回应了你的祈愿,仅此而已。”是燕然没听过的女人的声音。
车……这和她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等一下,她的思绪……
燕然感觉到她脑内的想法不受她控制了,她的思想糅杂在一起,想起一个就想起另一个,甚至它们毫无关联,又像是砸烂了头,心脏也会跟着停止跳动。
不对,这是……
最诡异的想法像是被延时摄影的真菌那样迅速长大,撑爆了她的脑海。燕然注意到维持理智是多么困难,这就是无界给她的影响吗?……
思绪不受控制地让她想起那只沾满血的、溢出棉花的血肉的白色玩偶熊——一下子就刺穿了,什么都不在啦。她的父亲跟着死亡走了,她也没人要的。她的妈妈不要她了——
燕然用灭火器狠狠打了自己脑袋一下。
终于稍稍冷静了。
“有没有不受这些影响的办法?”燕然问道。
“没有。”这人看到燕然看见的场景,又是悲叹,又是嘲讽,又是笑道,“此恨无期。”
莫名其妙……
无界果然诡异。燕然攥紧了灭火器。她要快点离开这里。
疯子让她找的东西应该有关疯子的记忆。“人类的性质”应该是抽象化的情景,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东西,“世界的一部分”……疯子也没必要让她了解世界观吧。
思来想去,应该还是和疯子的记忆有关。说不定疯子记忆中的人也是她认识的,疯子要借此暗示她什么……不对,疯子一直都在玩有关人性的游戏,难道她要找的东西有关“人类的性质”?秋莉是叛徒,她捅了……
意识到思维又不受使唤后,燕然又用灭火器给了自己脑袋一下。
还是先从疯子的记忆找起吧。
“您能带我去看看疯子的记忆吗?”
“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呢?”新的男人的声音,语气里满是嘲讽,“只能让它们来找你,你找不了它们。”
“怎么让它们来找我?”
“不知道。”是燕然没听过的女人的声音。
燕然思考着。她现在没法判断她是否在前进,她只知道她的腿在不断地走。
四周的景象不断变化,但都以原本的灰黑色为底。不远处堆着白花花的大腿,切面处淌着鲜血,像是流出殷红草莓汁液的牛奶糖。这些大腿仿佛有自我意识地拼接起来,像是巨型的白色蜘蛛到处走动。
燕然仍控制着她的大腿肌肉,她仍在活动。
又出现了一堆肠子。它们黏糊糊地群居,粉红的褶皱上折射出水光,里面无数细小的绒毛交头接耳,这些被整齐收纳过的嫩粉色活蛆蠕动着,它们亲吻,它们拥抱,它们像是地上的野草那样顽强地活着,它们像是田里的麦子那样无奈地膨着,它们像是轮下的秸秆那样脆弱地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