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深邃眼眸中没有一丝爱意流转，玩弄意味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
“对于郁小姐的离开，我的适应时间为一个星期。”裴宿空抚摸着郁今昭的脸颊，冷意透皮肉，像是摸到了冰块，“事到如今，你在或不在，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寒意渐浓，凉气入胸腔，凝固身体，独留耳朵待命，清晰明了的薄情话语钻进耳朵，郁今昭听得心头一颤。
“裴宿空——”
反驳的话停住，裴宿空修长的食指堵住她微张的红唇，不容置疑地说：“打断别人说话是不礼貌的。”
轻飘飘的语气，强硬的态度，郁今昭再也生不出反抗的力气，任由裴宿空一字一句地说出自以为是的想法。
“郁小姐事业受挫，黑料连上好几天热搜，助理上报时，我居然生不出一丝怜悯和动容。”裴宿空淡漠的目光落到郁今昭微皱的眉头，接着说：“就像现在，我抱着你，和抱着其他人一样，美丽、娇弱、温暖，毫无特殊的地方。”
裴宿空深吸一口气，冷气和不知名的香气一起卷入鼻腔，“郁小姐，金主游戏玩到头是不会转变为卑微求爱戏码，你的愿望落空了。”
嘴上的钳制松了，郁今昭失笑道：“裴总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的指尖用力戳着裴宿空的心脏，同心跳一起震动，笑的张扬，没心没肺地说：“裴总得好好求着你的心千万不要爱上我，好好适应没有的我生活，万一那天变卦了，记得一定不要来找我。”
“你不配拥有爱情。”郁今昭盯着冷若冰霜的裴宿空，又冷又硬地说：“我这样说，裴总不介意吧？”
说完便推开裴宿空，迎着暴雪往屋檐下走。
“余喑弦，24岁，20岁时因自残送进精神病院，23独自研究出仿生骨假肢赚取一百万美金，创办一家名为‘新生’的小公司，24年秋受聘于科创。”
波澜壮阔又曲折离奇的人生，郁今昭脚步一停，转过身一言不发。
雪夜里，郁今昭看不清裴宿空的模样，甚至达到连人影都辫不明的程度，声音却响亮极了。
裴宿空话里话外的意思，郁今昭就是个不重要的解闷儿玩意，背地里刨根问底，将她身边人底细调查得清清楚楚。
“裴总很了解我哥？”郁今昭这样说，没有一丁点的错愕。
“有血缘关系才是哥，还是说郁小姐喜欢到处认哥哥。”
裴宿空低沉的嗓音里似乎透着淡淡的不悦。
“你也是我哥啊。”郁今昭才不管裴宿空到底有没有生气，胆大包天地说，”
余喑弦合我心意，对我好，时时刻刻想着我，他当我哥，我没意见。”
声音一顿，接着说：“最重要的一点，他脸上没有一颗痣和我哥长得一模一样，我为什么不能叫他哥。”
“两张相似的脸，一张愿意当郁尧，一辈子陪着我。另一张脸冷漠，说话难听，三心二意，有白月光还不肯放过我，只知道欺负人，天王老子来了也得选前者，对吧，裴总。”
“而且，我只把他们当哥哥。正儿八经的哥哥。”
尾音咬得很重，郁今昭用尽了力气，卑劣无耻过往同雪一起降落。
“我接近您就是为了这张脸，出现第二个比你还像我哥的人，我当然要义无反顾，不择手段地奔向他啊。”
旧事重提，郁今昭第一次向裴宿空坦白自己死缠不放的诱因。
知道和从当事人口中得知是不一样的概念。
一开始的震惊，再到反复鞭挞、凌虐，不爱是一回事，受到欺骗是另一回事。
像裴宿空这种呼风唤雨的天之骄子，眼睛容不下一粒沙。
“故意惹怒我。”裴宿空脚尖抵在突起的雪堆旁。
看不清的人影一下子有了明显的轮廓，心口钝痛，郁今昭小跑到裴宿空跟前。
惯性使然，撞得裴宿空身体偏了偏。
他擡手放在郁今昭肩头，稳住她的身形。
“走开。”郁今昭嫌恶地推开他的手，没有什么杀伤力地吼道：“你真的很差劲，要报复冲我来。”
红血丝爬满小鹿般的眼睛，眼泪在里面不停打转，鼻尖红透了。
好可怜。像逼急的困兽。
一种难言的情绪蔓延至裴宿空心头，涩得厉害。
郁今昭半跪在雪地里，莹白的手指插/入雪堆，毫无章法的抠挖。
雪水刺骨，裴宿空见状，抓起郁今昭的手臂往怀里拽，换来一句厌烦且决绝的“滚开。”
雪渐渐被土黄色的泥土濡染，郁今昭的指尖冻僵了，麻木地抠着冻硬的泥土。
裴宿空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郁今昭指甲缝里全是泥土，掌心破了皮，血滴进土里，没人知晓。
抠挖几分钟，土堆平坦了不少，漏出骨灰盒的一角。
木质盒子，郁今昭颤着手轻轻抚摸，凉，比雪还冷。
郁今昭擦掉挂在眼角的泪水，拿起骨灰
盒，如同多年前爱惜地抱在怀里。
“你要去哪里？”裴宿空面色不悦，挡住去路。
“放他自由。”
不再被束缚，困在这偏安一隅，受人践踏，当作刺激郁今昭的工具。
走不出那场变故的人，自始至终都是郁今昭。
不是郁尧困住了她，是她困住一心对她好的郁尧。
是该结束了。
回不去的过去，留不住的人，得不到的爱，必须得放手，不要在肖想不切实际的妄想。
郁今昭深深地看了裴宿空一眼，眼泪滑过眼角，苦笑牵动嘴角。
苦涩、释怀，以及怨念，那一眼，裴宿空时隔多年仍感到心神不安。
拦不住。
裴宿空拦不住郁今昭要走的脚步，劝说不下，离她一步之遥的位置跟着。
走了多久，郁今昭不知道，天将白，照亮前行的方向。
雪压在枝头，见树枝，不见绿叶。
哗哗的河水与簌簌的雪交汇。
到了。
他奔向自由的地界。
拨开河边的树荫，雪砸到地上，郁今昭越过厚厚的积雪，来到水流湍急的上游。
万水河，顾名思义汇聚千万条河流，奔向万千世界。
郁今昭打开骨灰盒费了不少时间，慢一步的裴宿空走到河边，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白色的灰烬从郁今昭手里涌出，雪拥着灰落到水里，消失不见。
“你自由了。”
这句话郁今昭是对裴宿空说的。
第49章 成瘾剂
泥泞小路表面凝结了一层冰霜，下山坡度陡峭，路不好走。
黏稠的泥巴粘在鞋底，郁今昭站不稳，脚滑了好几次，要不是裴宿空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胳膊，人早就摔倒在地。
“看路。”
独属于裴宿空的冷淡嗓音，此刻又添了一分薄凉。
“不看。”郁今昭不领情，固执地想要抽回手，裴宿空不给她机会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敌强我弱，郁今昭无法挣脱裴宿空的桎梏，只能顺着男人的动作，悻悻地站在他身边。
裴宿空面色凝重，一脸气急却拿郁今昭没办法的模样，对比之下她倒像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媳妇。
说到无理取闹，郁今昭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恃宠而骄还是怨念颇深。
大概都有吧。
入土为安，作为中国人根深蒂固的风俗习惯，是对生命终结的尊重。
郁今昭将骨灰盒一起抛入河水中，放在那个家庭都为大不敬的事情。
死者得不到安息，生者良心难安。
称得上大逆不道的事情，郁今昭做得得心应手没有分毫罪恶感，心底的畅快油然而生，尤其是看见裴宿空不自觉放大的瞳孔，那股快意传遍四肢百骸。
但痛快仅仅出现了一秒，随后被无尽的酸涩掩埋。
话从嘴里反反复复过了好几遍，郁今昭才吐出几个字：“他会自由吗？”
无助、犹豫、懵懂，像渴求真相的孩童，不似刚才的果断决绝。
搁在手腕的手又紧了几分，郁今昭听见一道笃定的声音：“你自由了。”
郁今昭心里一颤，恍然大悟。
找替身，撒骨灰，一点点抛弃对过往的留恋，郁今昭口里说的是想让别人自由，实则是她自己想要自由。
你自由了。
那些不可磨灭的记忆成为一道道无形的枷锁，将郁今昭五花大绑，捆进竹坪村窄小的老宅中，困在六年前的那通电话。
“昨日凌晨北郊街附近，一名货车司机酒驾逆行，当场撞死了三个人，其中第一名受害者是郁尧……”
脑子嗡嗡响，郁今昭一时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
鹅毛大雪，世界按下了暂停键，冷冷清清，唯独手腕处的温热体温告诉郁今昭，她还活着，活到了现在。
郁今昭扑进裴宿空怀里大概算无意识的反应，要怪只能怪天寒地冻，急需一方温暖驱散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