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浑身有些说不清的紧绷,但他还是努力着,抬手回抱闻淙,闻淙在他耳边说:“我爱你。”
徐行闭着眼睛笑笑,然后退开点距离说:“……我先扶你坐下吧。”
“复健”是个缓慢且必经的过程,而这两个字,针对的不只是受伤的身体,也事关两人之间的感情。
闻淙知道徐行是爱他的,他什么都清楚,他见惯人心,自己的一颗心也曾饱受摧残,徐行给过的那种明灿热烈的爱有多珍贵,他怎么可能不懂……他只是一想到当初是怎么偏执地亲手把这份爱变得支离破碎,伤痕累累,一感受到已经愿意回到他身边的徐行,被抱住时还是会浑身紧绷、僵硬得不知该怎么回应,他心口就像堵了一口带着锈味的血。
有些伤害造成的阴影不可能凭空消失,就算徐行说了愿意,愿意放下过去既往不提,可那是真实存在、发生过的,不是一个回头,一句答应重归于好就能抹掉。
闻淙决心要对这份感情进行复健,他想要徐行回到他身边,不是因为感动,不是因为自己的不顾一切和不肯放手,他想要一点一点,将那个原本的徐行拼凑起来,将他复原,让他做回那个没有顾忌,敢爱敢恨的自己。
“徐行,我们回家吧。”他捏捏徐行的手,温和地说。
徐行愣了愣,第一反应是不同意,“……这不行吧?”
闻淙身上的伤虽然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但骨伤还得养,手臂和小腿肌肉的功能复健也是个长期的过程,他自己不懂这些,觉得没什么比待在医生眼皮底下更放心的了。
“复健回家按医生说的做也一样,定期回来复查就行,我想回家,徐行,跟你一起……”
徐行不知道闻淙怎么想的,但他看着闻淙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现在对闻淙已经到了没有原则底线的地步,就像对待一个脆弱的孩子,小心翼翼呵护着,有求必应。
他思来想去,决定给徐图打电话商量,徐图在那头沉吟片刻,说:“那就来我这儿吧,我这儿空气好,清静,适合养身体。”
闻淙在这边听见了,看了眼徐行,麻鹰在那头沉默着,看了眼徐图。
“你先准备着,明天让陈镇有空的话过去看看需要什么手续,然后到时候再说。”徐图挂了电话,靠在沙发上斜眼看着麻鹰:“怎么,你有意见啊?”
麻鹰说:“没有。”
“有你也憋着吧,我不也憋着呢么?现在人已经凭本事回到徐行心尖尖儿上去了,只要他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以后大概率,就是跟咱们一个屋檐下过日子的人了。”
麻鹰皱眉半晌,叹了口气:“你怎么说怎么是吧,反正都听你的,我只管守着你,别的我无所谓。”
徐行开始收拾东西,把一些用不上的先整理起来装进行李包,“去我哥那儿也好,”他边忙活边说:“有个什么事儿也有人商量,鹰哥会照顾人,他懂这些。”
闻淙说:“……不了吧……”
徐行抬头看看他,眨了下眼,问:“你是不是害怕鹰哥啊?”
闻淙想了想,承认道:“他比棕熊可怕。”
徐行没忍住,坐在地上笑起来。
闻淙也笑了:“不过他对你哥真挺好的,很难想象他那样的人,也会对喜欢的人那么温柔耐心。”
“是吧,其实他特别惯着我哥,”徐行感慨:“我哥总自以为他俩之间什么事都是他在说了算,其实如今谁还看不出来?鹰哥就是在惯着他,他对我哥真的特别好,我哥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其实心里,应该挺幸福的吧。”
“我也会对你好的,”闻淙向他伸出手,徐行靠过来,握住,闻淙说:“我会用我往后的一辈子给你幸福,我不浪费你给我的机会,徐行,相信我。”
“好。”徐行捏捏他手,笑了。
陈镇很忙,但还是抽时间过来帮忙办了出院手续,当天下午就开车直接把人送回了九潭山。
徐图已经让人把一楼的客房给收拾出来了,一切以舒心方便为前提,他原本还琢磨是不是让他们也住二楼,毕竟房间多的是,上下楼好锻炼嘛。结果被麻鹰一口回绝了,说没让俩人去前院儿住店里已经仁至义尽,差不多见好就收得了。
徐图不爽:“你怎么这么容不下人?”
麻鹰淡淡说:“你想好了,都住二楼,离得近,晚上谁屋里要弄出点儿什么动静……”
“那就一楼吧,一楼方便。”徐图冷着脸打断了他。
一楼这个房间很大,布置也是花了心思了,该有的什么都有,徐行将闻淙扶到床边坐下,蹲下来仰着脸问他:“累不累?”
“不累,”闻淙笑笑,他看了看房间四周,转过头摸摸徐行的脸,说:“替我谢谢图哥。”
“现在是不是放心了?我说了他们不会再亏待你。”徐行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嗯。”
“那你先歇一会儿,我去跟他们说几句话,一会儿吃饭我来叫你,今天你也折腾累坏了,咱早点儿收拾完好休息。”
“好。”
徐行亲了亲闻淙的手,起身往外走,闻淙忽然又叫住他:“徐行。”
“嗯?”徐行一手搭着门把手,回过头。
闻淙这一刻是真的发觉徐行瘦了,他被改变了太多,以前那么白净清秀的一张脸,皮肤温润,眼里有光,而从自己受伤这短短一两个月,不,是自从这段感情分崩离析那一刻起,徐行就憔悴下去,脸上再也没有过发自真心的笑容。
“你抱抱我。”闻淙撑着站起身,对他说。
徐行愣了一秒,随即走回来,闻淙张开手迎着他,将人裹进胸口,紧紧搂住。
“我抱你的时候,你心里,还是会不习惯,对不对?”闻淙轻声问他。
徐行没承认,也没反驳,他知道,这种潜意识的反应根本骗不了闻淙,但有些东西……大概需要时间吧,他低声说:“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闻淙抱着他,“别害怕好吗?别有阴影,担心会在我这儿受第二次伤,我不会的,我发誓,徐行。”
“没有……”徐行闷了一会儿,说:“我没这么想……”
闻淙蹭着他的耳朵,胳膊收紧,“我实在不知道眼下除了交给时间,还有什么能让你立即相信,我有多爱你,我有多不能失去你,徐行,我直到现在都不敢信自己还能有这么抱着你的一天,我太想你了,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多久。”
徐行手指在他背上轻轻抓了抓,带着安抚。
闻淙呼吸有些打颤,那气息轻轻地抚在徐行脖颈里。“我真的不会再有任何事欺骗你了,徐行,以前想报复是真的,后来慢慢动了心,喜欢你也是真的,想挽回你是真的,但在怀俄明那一次,我想既然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得到你的原谅,那么只要你没事,好好地活下去……这个念头也是真的。”
徐行偏开头,脸枕在他肩膀上,喉头滑动着,没吭声。
闻淙抱着他:“我不敢对你说那一刻我心里的遗憾,只要想到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那种痛比身体上更甚百倍……徐行,你说我这辈子是不是活得也太失败了些,每一件事,不管我曾多么偏执,到最后都是输,只有一个真心对我的你,你那么好,我却还是让自己输了……”
“不会了,”徐行眼睛湿热,抵着他的肩膀没抬头:“闻淙,从今以后我们好好在一起,我不会再让你输。”
第89章 回报的方式有很多种
晚饭的时候桌上也没怎么聊,这一天折腾下来都挺累的,徐图很久没这么操心过什么了,晚饭吃得又不多。
陈镇晚上不住下,城里还有一堆事儿,饭后陪徐图在沙发上喝了个茶就走了。
麻鹰上楼放洗澡水,徐图看着安静坐在面前的两人,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要说的,“那就都早点睡吧,”他站起身,扔下一句,“今晚都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他往楼梯口走了两步,徐行扶着闻淙站起来,说:“哥,谢谢。”
徐图回过头:“房间里有电话,晚上有事儿叫我,或者叫前边儿前台都行,有人值班。”
“好。”
徐图看了两人几秒,叹了口气,说:“坐着吧,没事儿别老站了。”转身上了楼。
闻淙这几个月来几乎就没怎么睡好过,奔波劳顿,受伤住院,出院回国又入院,频繁辗转让他的身体机制变得很难入睡,尤其是腿部神经受损产生的幻体痛,受伤之初那段时间全靠药物撑着,后来药物减量,那个滋味每每袭来,就只能生扛了。
其实他从被医生允许活动开始就每天坚持复健,徐行也学着护工的手法每天给他做牵引和按摩,用硅胶贴或软膏给他揉,防止疤痕挛缩导致伤处肌肉越收越紧,僵硬,黏连,影响日后的恢复效果。这个过程挺遭罪的,闻淙很疼,很辛苦,但他丝毫不后悔,只觉得庆幸。
他已经不记得时隔多久了,终于又能像此刻这样挨着徐行,用未伤的肩膀抱着他,感受他在怀里熟睡的呼吸,他觉得,这世界上大概再没有比这更有效的止痛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