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繁一垂眸，何雨钦的语气很伤心，很绝望。
换做别人或许是该不忍心了。
可贺繁一在他这里栽了跟头，打算再愚蠢地分出任何一丝一毫的怜悯给他了。
他打算挂电话了，其实，刚才就不应该接。
“繁一，你先别挂，我只说最后一句。”隔着手机，何雨钦都察觉到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举动，迭声恳求，“别挂好吗？求你了。”
贺繁一刚挪开耳边的手机停顿两秒，深吸一口气，又贴回耳边。
“如果……”何雨钦好不容易遏制住哭腔，才嘶声问，“如果我死了，繁一，你以后会有一点想念我吗？”
贺繁一心口猛然打了个突，冷声道：“不会。”
何雨钦那边原本还在战栗的呼吸仿佛被掐断了一样，死寂了片刻。
最后，他最后声音很轻，缓慢地说了一句：“好，我知道了。”
他主动挂断了电话。
贺繁一抓着手机，好一会儿一动不动地愣神。直到万景觉得奇怪，在旁边叫他。
“哥，哥，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贺繁一摇摇头，抓着手机的手出了汗，眼皮直跳，心里也陡然生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来。
第45章
半个月后,贺繁一回了A城参加一个颁奖晚会。
这个活动主办方是大平台，请来的艺人多，很容易就碰上熟人了。就这样，贺繁一在红毯之后接连跟三个认识的艺人打招呼后,又跟一段时日没见的魏清源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聊了会儿天。
氛围正好,魏清源忽然若有所感,朝着旁边看了一眼,注意到有个年轻男人就站在舞台一侧，视线穿过人群一直盯着他们这边,却踌躇着始终没有上前来。
这人魏清源也认识,是在《焚心》剧组客串过的一个演员,叫方杰。
魏清源不是那种容易交朋友的人,所以对方杰仅限于能认出脸来,跟他并不熟。
而且，很明显，方杰目光是落在贺繁一身上的。
魏清源瞥了一眼贺繁一。贺繁一开朗热情，跟剧组的人都关系特别好，和这个方杰关系也不错,但他看到贺繁一发现方杰过后，只是淡淡点头笑了一下,并没有要继续多说一句话的意思,就收回了视线。
方杰登时愁眉苦脸，似乎是重重叹了口气。
魏清源知道没有原因的话,贺繁一轻易不会这样冷淡，但他也不是追根究底的人，只不动声色地继续跟他聊天。
不一会儿，颁奖就要开始了,魏清源起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贺繁一正低头理自己的袖口，刚好万景来拿他的手机，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哥，后排座位有个人一直盯着你呢。”
贺繁一没回头，他知道是方杰。
方杰是赵雨钦的朋友，这段时间，赵雨钦没再出现，方杰却是给贺繁一发了好多信息，说何雨钦状态很不对劲，请求他去看一眼。
贺繁一没拉黑他，但也没搭理。
好在直到活动结束，方杰也没有强行凑到他跟前来说些什么，但贺繁一还是莫名感觉到烦躁。
“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时隔半个月，程其江想他想得发狂了，已经打算等他进屋就捉他到床上去。
可真正等到了他，虽然看到他唇边带着笑意，但他身上这种少有的低沉情绪，被程其江给敏锐地察觉到了。
贺繁一闻言，漂亮的眼睛盯着他，语气仿佛带着钩子：“一点都不累，你想对我做什么我都乐意奉陪。”
程其江手臂箍着他又瘦了一圈的腰身，深深地注视他片刻，摸摸他的脸，让他先去洗澡了。
洗完澡之后出乎贺繁一的意料，程其江只抱着他吻了一会儿，并没有要做的意思。
“睡吧。”程其江手搭在他的肩头，像是哄他一样，有节奏地，轻轻地一下一下拍打着，模样和神色都特别温柔。
但是没人比他更清楚，这只是表象。
“你真睡得着啊？”贺繁一调侃地问了一句。
“嗯。”程其江不看他的脸了，摆正了脑袋，闭上眼睛。
贺繁一看到他喉结滚动了两下，气息也比较粗，显然是在强忍着。
“我明天晚上七点的飞机，下次再见，又得等至少十天了。”贺繁一微微支起身体来，一只手不老实地在他身上游走，惹得程其江呼吸声更重了，一把捉住他的手，将他强行摁回去。
“睡、觉。”程其江知道他心情不大好，虽然自己的确忍得要爆炸了，但不想勉强他。
活动结束的比晚，回家都凌晨十二点了，贺繁一也确实是困了。
他躺在程其江怀里，感受着他的心跳，就这样闭上眼睛沉沉地入睡了。
第二天下午，程其江推着他的行李箱送他出门。
刚打开门就贺繁一就呆了，门边角落竟然坐着一个人，两条长腿曲着，原本的高个子蜷缩在那儿竟瞧着有几分惹人怜。
听到开门声，原本将脑袋埋在双臂里的人抬起头来，年轻清俊的面容看着有几分苍白，但目光异常沉静，是那种无波无澜，如同死水般的沉静。
是自从上次过后就没见面的程令宣。
他可能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手扶着墙面缓缓站起身来。
“小叔叔。”他对着程其江哑声唤了一句。
程其江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看着没什么变化，语气也如常：“来了怎么不进去？”
“不进去了。”程令宣眼珠子转动，视线落在贺繁一的脸上，“我来等繁一，有些话想跟他说。”
贺繁一其实那天过后有主动联系程令宣，但他电话不接信息不回，贺繁一也实在没招儿。
今天他竟然主动找来，还有话要说，贺繁一赶紧扭头对程其江说：“其江，你先去车里等我。”
程其江揽在他腰间的手微微收紧了些，但很快还是从容地点了点头，气度非凡地推着他的行李箱转身先走了。
程其江离开之后，两人面对面站着，对视着，过了好半晌程令宣才开口。
“繁一，跟他在一起，你很开心吧。”是陈述，不是疑问。
贺繁一点头，坦然：“嗯，很开。”
“……那就好。”程令宣像是没什么力气似的，说着往后一步，身体抵着墙面，望着贺繁一那张耀眼夺目的脸，嘴唇开开合合，终于低低地出声，“其实，我这段时间也想通了，这样其实挺好的。至少，我跟你是一家人了，以后逢年过节都会在一张桌上吃饭，能时时见到你。”
贺繁一被他搞得心酸，正要叹气，程令宣又幽幽道：“以后若是你跟小叔叔吵架了，过得烦心了，觉得无趣了，还可以随时来找我这个侄子，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贺繁一面露无奈。
“我不吵架，不烦心，也会来找你的，我们本来就是关系很好啊。”贺繁一不说朋友两个字，怕他听了又应激，“反倒是你，一点不对就信息不回电话不接的，躲着我啊？”
程令宣呼吸一重，咬牙道：“以后不会了，我不会再躲。”
贺繁一不由欣慰：“这样才对嘛。”
“就算你已经跟小叔叔在一起了，就算你永远不可能接受我的感情，但我不会就此掩藏自己的内心，远远躲着你。”程令宣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攥紧，“我要继续爱你，我要让你一直感受我的爱恋和痛苦，我要一直盯着你，让你一辈子都摆脱不掉我的注视和纠缠！”
贺繁一望着他原本平静的眼眸泛起的猩红，只略微沉吟，低声道：“好，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
话才刚落音，身体被猛扑过来的程令宣一把紧紧抱住，耳边是他急促且带着些湿润的气息。
“这可是你答应的，让我继续爱你，不许赶我走。”
“嗯。”
拥抱对贺繁一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更何况这人是他多年的好朋友，而这个朋友眼下又特别需要这样安慰的拥抱。
贺繁一不仅没有推开他，反而任由他手臂越收越紧。
因为程令宣这边耽搁了不少时间，贺繁一去机场的时间变得紧迫起来。
程其江开车带他去机场的路上，万景就打电话来问了好几次快到了没有，好在最后到的还算是及时。
程其江没有进机场，万景接到贺繁一之后，就带着他往里面走。
贺繁一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方杰打来的电话。
“又是他！”万景看到了屏幕上的号码，比贺繁一还要反应大，“哥，你干脆拉黑他算了，免得他天天骚扰你。”
贺繁一没接，方杰又接连打了两个。贺繁一继续往里走，直到方杰打不通，直接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贺繁一低头看了一眼屏幕，脚下的步伐犹如被什么东西骤然斩断似的止住了。
“怎么了，哥？”万景奇怪，偏头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消息。
只有一行字。
“雨钦自杀快不行了，求你来看他一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