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周琅却不敢再动,陡然生出这个吻结束他们也要完蛋了的念头,他竭力地瞪大双目,生怕一闭眼祝青就要再一次消失。
  祝青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他的下一步动作,只能失望地松开手,说:“你不愿意的话,也好。”
  周琅却猛地将他抓了回去,急道:“又是这样!你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
  说着说着他又说不下去了,低头埋到祝青的肩窝抽噎,好半晌才接着道:“……我不听你的话,你也可以来亲我呀。我就站在这里,我也不会走。”
  ……不会走吗?
  避无可避,祝青竟第二次动摇了。
  直到此时,他才蓦然醒悟过来:也许这辈子再不会有一个人能像周琅这样爱他了,无限包容地爱他的所有,哪怕他两手鲜血,也依然爱他。
  这一瞬间,他被怦然的心动裹挟着,主动吻上了周琅的嘴唇。
  算起来,这不过是第二次祝青只凭自己的心意去靠近一个人,在这场以“薄情寡义”盖章的恋爱里,他已被动享受了太多太多的恩惠,到最后一刻,总该还点给周琅。
  他们接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吻。
  长到周琅神思都开始混沌,好像祝青从未离开过他,也没有向他提过分开,他只是不小心惹祝青生了个很小的气,现在祝青原谅了他,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结束的时候,祝青的手仍然抚在他的脸上,指尖一点点揩去周琅眼角的湿润,嘴角温柔,安静地笑着。
  “去洗把脸好吗?”他说。
  “我不去。”
  “去吧,我在这儿等你,我不走。”
  他这么说,周琅只得抹了下刺痛的眼眶,撑着桌子站起身时人都在打晃。
  他好不容易晃进了洗手间,一捧凉水刚浇上脸,却听到了一声刺耳的关门响。
  脑子里一直紧绷的弦轰然断了,撕裂般的耳鸣里,周琅跌跌撞撞冲出了大门,只来得及抓住祝青不断下落的背影。
  他如遭雷击般扶住了楼梯,险些摔下楼,站稳的刹那毫不犹豫便追了过去。
  可诚心要走的人消失得飞快,远远的越过楼道的窗口,他眼见着祝青上了一辆的士,周琅一步跳了快半层楼,拼了命地赶,跨出楼道口时,那辆载着祝青的车子狠心送了他一连串绝尘的尾气。
  太阳穴突突地发颤,周琅惊惧的眼死盯住那道红色的车影,大步不停地奔跑起来。
  沿街一排排洋紫荆在余光里不断闪过,下个路口的灯在碧绿的树影间飞速穿梭,仿佛红灯前的倒计时跳动。
  周琅步履不停,在后面一直追,一直追。的士提前到达路口时,他的心都揪紧了,还以为祝青就要在眼前走掉,结果一抬眼,那划过棵棵行道树的灯居然真的转成了红的!
  他眼睛都不敢再眨一下,攒足了最后一口气跑了上去,距离车子还剩几步时,周琅已提前伸长了手臂,眼见着就要触到后座门了,红灯却猝不及防地变绿,的士竟就在他眼前扬长而去。
  一厘米的迟疑都不曾有。
  骤然刹停的步子把他绊倒在了路口中央,很快,两边的车辆纷纷绕开他朝前方汇聚,彻底淹没了的士的身影。
  周琅躺在地上满目萧瑟,世界旋转眩晕,悉数执念在这个霎那砰然炸碎,灰飞烟灭。
  他崩溃地爬起身,摇摇欲坠,冲远去的那辆车大喊“祝青”,多少声不曾停歇。
  过路的车辆行人都向他投来探究的目光,几十米外,的士司机也从后视镜里观望到这一幕,视线不由得停留几秒,边跟祝青讲道:
  “这个年头居然还有人追车,后生仔,个高又靓,还要为拍拖苦恼吗?恋爱这么累,何必执着在一个人身上。”
  祝青两手放在身前,手臂贴住上衣口袋的位置,里面是那份被他亲手撕碎的姻缘签。
  可他只是笔直地端坐在后座,目视着前方,毫不转睛。
  透过前挡玻璃,祝青第一次发现,原来香港傍晚的车流有这么多,就像太平洋上卷起的浪花,一朵一朵翻涌着向前,仿佛永远也不会停。
  半晌后他才张了张嘴,嗓子却好像生了锈,很久很久才发出了一声长叹。
  不知何时泪水又落了满脸。
  “是啊,”祝青说,“……这位先生,怎么这么痴缠?”
  第61章 离港来渝
  是日,港岛大雨。
  周琅独自一人上了太平山。
  日出的层次被吞没殆尽,从黑夜过渡到白日,似乎很快又似乎很慢。
  他感觉自己不过发了会儿呆,周围已有了变白的迹象。
  时间已经来到了新的一天。
  祝青和他分手的日子却好像还没有过去。
  来时周琅没有打伞,也没有坐缆车。
  淋着雨上山,徒步的道路走得很艰难,从薄扶林方向去往山顶,不过数步远,衣服便已全湿了。鞋子上粘黏的泥土一层压实一层,打滑就剔掉旧的,新的又很快累积。
  雨大到一度看不清路,他每三秒钟就要抹一次满脸的雨水。
  沿途一个人也没有,似乎趁落雨港岛也休了假,大家纷纷离港,把全部的天地都空出来,让给他一个人。
  让他好好地,来和这个夏天作个告别。
  周琅好不容易才找到那一晚他们发现的平台。
  到达山顶的时候夜灯还没有熄,港岛的风景就在一片朦胧的雨幕外头,明亮又寂寥地铺开。
  雨水哗啦啦地洗刷平台,视网膜上跃动的反光把它变得像一汪湖泊那么清。
  周琅脚步沉重地走过去,在湖中心坐下,坐了一会儿又躺下。
  铺天盖地的雨水就这样从上方落下来,直对着他的身体和眼睛,仿佛一场浩大的箭阵从天外飞来,悉数命中他的软肋。
  周琅闭上了眼。
  耳朵深处的雨声愈发喧鸣,像把听觉放置在了一片空荡的大地上,然后天空高远处传来了鼓声。
  眩晕的轰隆里,洞深的黑暗中,却出现了祝青的脸——或许天地万物本就都是祝青的背景,旁的消失,他就来临。
  冰冷的雨逐渐在眼窝汇聚,积满了顺着脸庞又流下去,再重新积满。
  周琅什么也不去想,就只是躺着,然后默默流泪。
  神经网络清晰地传递出每滴眼泪的落脚点,它们路过耳畔流进脖子,径直疼进了胃里。
  他的身体里也像有大雨在下,沸反盈天地叫嚣着痛苦,但更深的内里又似乎已经沉睡,如有一团缥缈的泡沫水,虚浮地包裹住最痛的那一块伤口。
  祝青留给周琅的分手礼物,一颗溃烂腐坏的“爱人的心”。
  治好它,忘了祝青;不治不忘,就一直痛。
  绝境。也是宿命。
  于是周琅捂着心口的位置,安心地淋着大雨,睡了一觉。
  说睡觉其实也不准确,他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因为没有任何梦境来佐证他的睡眠。
  他只知道后来雨停了。
  下了一夜的雨收了声势,曲终人散般的冷清降临。
  “看客们”纷纷离席,唯留他一个人在原地,天地空旷间哭得泣不成声,再没有旁的可遮掩。
  ……
  下山的时候天更亮了,中途周琅却不小心走错了路,稀里糊涂拐到了另一个方向。
  路变得平坦许多,风景也不一样。
  发现不对时已经走了很远,他擦干手机屏幕想确认下路线,尽职的语音导航响起来,却告诉他,这里是芬梨道。
  分离道?
  周琅被这离奇的谐音击中,恍惚间一回头,居然真见到一块白色的路牌,上面黑字印迹方方正正,还挂着未干的水渍。
  再一抬眼,绿影层叠的树丛山壁之外,天光倏然大亮。
  港岛放晴了。
  周爸周妈在香港呆了一段时间,肖复殷的案子进展缓慢,他们多等无益,也不准周琅一个人在香港,带他一起回了重庆。
  祝青也从弥顿道搬了出来。
  离开的那天没有人拦他,东西很少,能不带走的都留下了。
  他戴着耳机去搭车,在电车站接到了尧泽的电话,三爷要找他下午茶。
  祝青原本不想去的,想了想还是暂时改变了行程。
  还是那间熟悉的冰室,这一次三爷没有清场,店里坐了不少食客,也有来拍照打卡的外地游人。
  祝青坐下来,桌子上仍旧放着一杯咸柠七。
  对面的尧三西装革履,越来越不像他认识的三爷,名表与精致袖扣,发型也改换成更收敛的侧分。
  他唤来人,拿笔勾了整桌的甜品。
  一道道茶屉与碗碟上完后,祝青撑着头很浅地笑了一下,跟他开玩笑道:“这架势倒像断头饭。”
  尧三饮茶间隙抬眸瞥他一眼:“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他忌讳这个,不再给祝青往下描黑的机会,开口道:“不过是怕你离开香港,以后想吃吃不到……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指腹接住杯子滴下的水渍,祝青有些意外地顿了顿:“你真愿意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