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好像咱们女子穿衣打扮,生来就只是为了给男子瞧,讨他们欢心似的!呸,谁稀得叫这些蛤蟆看?”
南瑾与知笙相视一眼,皆是无奈一笑。
绮梦这话说得虽直白气性,却也不无道理。
像是知笙、绮梦这般出身的高门贵女,自己手中握有银钱,倒也可以挑着捡着自己喜欢的东西买。
而如南瑾这般,从前虽是富贵人家的家生子,自己不得享用,但总能眼见着自家小姐锦衣玉食,所以也并未觉得有什么困扰。
直到来了江南,深入了解了这些行当后方才知晓,
原来哪怕是上京的贵女,她们以为随着自己心意挑选的衣物,竟是从源头上,就已经被男子凭借着自己对女子的臆想和喜好所垄断、所定义。
等这些成品流通到市面上,女子们再如何挑选,其选择范围也早已被限制在男性审美框架之内,终究难逃“为悦己者容”了。
而那掌柜所言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这些经营女子用物的铺面东家掌柜多是男子,他们当然会先以自己的意志去考虑。
若说寻常人家的妇人,家中掌管银钱开支的大半是男子,拨给她们置办衣裳的银两,若买了不合夫君眼缘的,回去免不了一顿抱怨数落,久而久之,许多女子也就渐渐不敢有自己的喜恶了。
这般说着、想着、论着,
倒是更坚定了她们姐妹三人想要联手开一间真正由女子话事,为女子考虑的绸缎庄的念头。
知笙温声道:“所以总该有人要先迈出这一步。云熙的刺绣功夫你是知道的,倒是能胜过大半的绣娘,我也能跟着她重新拾起针线,慢慢学着。
至于挑选布料、鉴定材质,咱们可以一并商量着来,总归有我帮着把关,那些品质低劣、花色俗艳不入流的东西,绝进不了咱们的铺子。”
南瑾想了想,笑道:“那我也跟着姐姐和云熙好好学学手艺,二姐就专心负责管账。”
绮梦下巴微扬,傲娇道:“是了!咱们姐妹各有所长,凑在一处,难道还怕闯不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来?”
第483章 登云天2
心里有了这般明确的念头,她们便不辞辛劳,开始为之全力奔走筹备。
起初,苏州城里不过是又多了一间新开的绸缎庄,唯一的特别之处,便是由三位女子当家主事。
当时谁也没有料到,就是这三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真能将这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不过短短三年光景,她们的铺子已是门庭若市,声名远播。
这一日清晨,知笙照例送了几个孩子去私塾念书,绮梦和南瑾则早早到了铺子打点。
她们的铺子一推开大门,迎面而来的并非寻常店铺的尘嚣气,而是一股清雅沁人心脾的清香。
店内所有的店员、伙计,清一色聘用的都是女子。
从前的绸缎庄,给客人介绍、兜售布料的皆是男子,女子大多不许做这样抛头露面的事。
若是再赶上月事,更是因着犯了男子的忌讳,连房门都不好出。
可购置布料也就罢了,若要购置成衣,有些款式不亲身试穿根本看不出效果好坏,要当着男子的面,如何能做这些私密之事?
眼下好了,店里从掌柜到伙计全是女子,更立了谢绝男客入内的规矩。
如此一来,进店的客人都觉轻松自在了许多,也不会有那些不知道是什么档次的人,对她们的品味评头论足。
一大早,铺子还未正式开张迎客,就已有了几位相熟的夫人前来挑选料子。
南瑾笑着简单招呼了她们,又趁隙将一位新来的伙计拉到一旁,拿起一束丝线低声细细嘱咐:
“你仔细看这丝线,需得光泽如银,触手滑腻如脂,方为上品。若指尖稍觉毛糙,定是煮茧时火候过了头,损了韧性,万万不能要。”
又指着架上一批新到的料子道:“你瞧这些,并非同一缸染出的。这几匹是初染,色泽饱满均匀。那几匹明显是后期补染,色差虽细微,但在不同光线下必现差别。
你等下将它们都搬到朝阳的架子上并列摆放,借着日光仔细挑拣了。若当真是供货的以次充好、鱼目混珠,便一句话也不与他们多说,直接给他们统统退回去!”
她赶早来了铺子就一刻都不得歇。
绮梦从旁瞧着都替她累得慌,便端了杯新茶递给她,笑着劝道:
“你可快歇会儿吧!成日里忙前忙后脚不沾地的,人好像是个铁打的不会倦似的?这些东西慢慢教着,她们总有能上手的一日。倒是你......”
绮梦说着将她拉到柜台后,压低声音嘀咕起来:
“你也得得空考虑考虑自己的人生大事了。你说说,自打咱这铺子开起来,名声扬出去,苏州城里多少青年才俊、富商乡绅有意与你亲近?
托人来问询说项的也不少,你倒好,却是一个都不愿搭理,回回都拒了。难不成这辈子,你就真打算只守着永馨,你们母女俩相依为命地过了?”
“谁说就我们母女俩?”南瑾接过茶盏,轻笑一声,“不还有姐姐们一直陪着我吗?”
绮梦无奈地摇头:“话是这么说,咱们自然是一辈子的姐妹。但人活着总归是要就个伴的。你看我和秋白,如今不就很好?你不也常说替我感到欢喜吗?”
南瑾用了口茶,不紧不慢道:“我替姐姐欢喜,是因为姐姐与季大哥是两情相悦,彼此珍重的喜欢。可这世上真心本就难求,而我所求也并不在此。
男子可以志在四方,追求功名抱负或逍遥自在。为何女子就非得寻了婚姻、有了夫君,人生才算完整圆满?
若我自己对现今的生活十分满意,我又为何要为了世俗眼中所谓的‘完整’,去勉强自己,为难自己呢?”
她莞尔摇头,“这是我的人生,我只愿遵从本心,活得自在快乐。如此于我而言,便是与姐姐拥有琴瑟和鸣一样的幸福了。”
绮梦细细想着南瑾这番话。
也是。
其实幸福的定义,从来就不是千篇一律的男女欢好、两情相悦。
也不是家财万贯、权势滔天。
只要能勇敢地遵于本心,那么相夫教子也好,独活快活也罢,便从无对错之分。
人活一世,固然不能只为了自己而活,但也更不能是为了别人的意愿而活。
就如世上花树千万,
各自精彩,才是人间。
绮梦回过神来,自也是认同南瑾的心之所向,便也不再相劝。
只是不禁又想起一事,凑近南瑾耳边低声问道:
“那姐姐呢?她好像从来也不提及这些事。我有秋白陪着,你有永馨守着,姐姐好像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
南瑾闻言只是浅浅一笑:“能做自己,难道不痛快吗?”
绮梦歪头想了想,颔首道:“那倒也是。”
又问:“只是那个总给姐姐寄书信的人到底是谁呀?前几日姐姐在院里看信时,有一页夹带的信笺不小心掉了出来。我捡起时无意瞥了一眼,上面却是一幅孩子的画像。那孩子生得可真俊俏呢~”
她想了想,又咂咂嘴补充道:“嗯......瞧着嘛,也就比永欢和允谦差了那么一丁点儿~
不过话说回来,咱们从前并不在苏州,那咱们姐妹搬来苏州前又是在哪儿住着?”
南瑾但笑不语,只目光温柔地漫越过门窗,投向远处开阔明净的天际,心底默默:
那是一方曾经困住我们的朱墙,却也教会了我们,该如何去寻得自己心中的云天。
第484章 厌朱墙1
十年后。
元安十八年。
大懿王朝四海升平,年复一年皆是前所未有的盛世。
海内承平,百姓安居乐业,朝廷官员恪尽职守,一心为民。
世间再无大的战乱与纷扰,
是说前朝,也是说后宫。
三年一次的选秀从未停止,到了日子,也依旧有各地官员家的适龄女儿被送入宫中,成为新的妃嫔。
有人开启了她们的‘登云天’,也有人开启了她们的‘厌朱墙’。
作为一个皇帝,沈晏辞的身边从来都不会缺少年轻鲜妍的女子。
这些年来,他虽算不得子嗣繁盛,却也陆续多添了两位皇子与一位公主。
而自元安十五年,二皇子宸轩和三皇子常睿陆续年满十四之后,后宫的嫔妃们便再未传出过任何喜讯了。
就着这样的不寻常,民间茶楼酒肆的说书先生们,私下里又开始了窃窃私语的编排,
他们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宫闱秘闻,那般言之凿凿,仿佛亲眼所见:
“自先皇后崩逝后,皇上一直不立继后,如今宫中掌管六宫事务的,是那位有着西域血统的荣贵妃!只可惜啊,她血脉终究非我中原正统,即便膝下养着三皇子又能如何?要我说,三皇子登基的可能性,是怎么也比不过先皇后嫡出的二皇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