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里含着那种令人熟悉的,打量着人高高在上、却又包容着人的笑。
此刻,陈燃看见她伸手抚上容玉的肘窝拉对方上车时,忽然后知后觉地明白了——
当初和屈柏在片场,喻兰舟看她的那一眼是什么缘由。
过去自己会下意识用拇指摩挲喻兰舟的手背,在演戏时有意把这种情绪和动作加进去。
现在看来,或许也在无意中构成了对喻兰舟的伤害。
那是情人间独属的习惯被她人涉足的恐惧感。
正如过去在床上时,喻兰舟会摸着自己肘窝,轻轻按着,拇指指腹揉蹭着。
现在的陈燃忽然委屈地落泪。
口罩被她浸透。
她知道,喻兰舟的心很软。
只要她眼中的那人是善意对她,她就会很乖地应答。
陈燃不甘心。
所以在喻兰舟的车离开后,自己又开车跟了上去。
看到她们一起去了餐厅吃饭,一起回了喻兰舟的家。
直到凌晨一点时,容玉还没从楼上下来。
陈燃掐着表。
她当然知道喻兰舟不是随便的人。
但万一呢。
因为自己的心思不纯善,因为自己曾同喻兰舟发生过什么事情,所以她也总用这样的思想去揣度别人。
凌晨两点时,喻兰舟屋子里的灯,熄灭了。
一直坐在车里的陈燃忽然觉得,自己的生命,就像活在一场长久的病痛里,不致于很快就死去。
但凄伤的悲苦缠身,致夜夜熬煎。
第83章
陈燃攥拳, 指尖陷入血肉中。
忽然有些理解当初的周镜汀了。
她明明不差。可眼睁睁看着喻兰舟走向别人的感受,真像刀子割肉,割的是心脏的肉。一细丝一细丝, 一碎沫一碎沫地研磨。
第二天清晨6点时,容玉才离开。
陈燃开始对自己说:她们之间一定没发生什么的。
喻兰舟缺少安全感。
一定不会在黑暗中让人对她做些什么。
她守着下楼的容玉, 隔着车窗玻璃, 目光几乎把对方射穿。
容玉一直没有注意到她的车。
在即将路过时, 陈燃降下车窗,目光冷冷地对她说:“上车。”
容玉感受到了那股压迫的氛围,她听见陈燃十分低的声音问:“我只是说让你靠近她, 把曲子给她, 没说你可以对她做些什么。”
容玉笑了笑, 眼睛弯弯,问道:“你在这里等了一夜吗?”
陈燃的面色发白。
容玉说:“放心,我们没发生什么事情的。我只是说了一句想看看她收藏的一些珍贵的乐谱, 她就留下我了。”
陈燃的面色更加难看。
容玉倒不如不说。
这样不行。
这样不可以。
其她人可以, 但容玉不行。
回到家后,陈燃对陈烈说:“我总觉得, 我要去见一见她。不是偷偷的, 是光明正大的。”再不去见她,自己会死。
陈烈问:“打算什么时候去见?”
“再等一等。”
“等什么?”
“等我去掉身上的烟味儿。”
“不抽了吗?”之前自己好说歹说也没劝动的事情。
“嗯。”
-
被压了几年的片子《从行》上映, 危易安在国外获金榈奖的消息传来, 国内交口称赞。
好不容易陈燃主动来找一次仇芳吃饭,席间却一直沉默。
仇芳以为她是看见了这个消息, 便絮絮叨叨说着:“得了那个奖也没有什么好的, 惹得个被国内封杀的结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禁呢。”
陈燃始终没有听进去的样子。
仇芳抄起桌上的茶灌自己一大杯, 正欲再劝说时,只见陈燃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问仇芳:“芳芳,你家有小孩吗?亲戚家的邻居家的都行。”
她记得仇芳有个小侄子的。
“你干什么?”
“借我用用。”
“什么用?”
“我想见她了。”
她必须得去见她了。
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总感觉有什么事情没做,想了好久也没记起来。直到上次看见喻兰舟,就如同严丝合缝的拼图那般。拼图缺在了心脏的最中间。
自己的心脏从内向外挣扎出一个触角,在模糊地向喻兰舟伸出去。
要去探听,她过得如何。
她曾那么幸福过,所以见不到喻兰舟的时候,陈燃每时每刻都想发疯。
但容玉这个人,令陈燃措手不及。
她从没想过喻兰舟会如此快地接纳了她。
是不是,如果那些曲子真的是容玉所作,喻兰舟也会欣然允许容玉的接近呢。
是不是,如果当初是容玉对她用心机,闹死闹活地“威胁”着她,喻兰舟也会妥协呢。
自己真的是,一点特殊性都没有。
仇芳偏过头去看,一滴晶莹的泪滑过陈燃有些苍白的面庞。
“陈燃,别带坏小孩子!”仇芳语气认真地说,“想她就大大方方地去见,认认真真说清楚你为什么离开她、你有多后悔。”
陈燃回过神来,是啊。
自己都在想些什么。
要去碰瓷就大大方方地去,拿小孩子当挡箭牌算什么本事。
秋日下午气候干燥而萧瑟。
陈燃的车停在拐角处,调整好角度,撞了喻兰舟的在停车场里安安稳稳停着的那辆白色奥迪,车灯碎裂。
陈燃下车拍摄好照片后给保险公司打电话,然后又给喻兰舟打去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换一个新号码给她打,一直没被接通。
汽车喇叭声响了一阵儿,只有停车场的管理人员过来了。
陈燃把自己的名片递给她,说:“等车主到的时候麻烦您让她联系我。”
傍晚下班时,喻兰舟依旧没有打来电话。
陈燃难以忍耐,又再次打过去。
这一次,竟意外地接通了。
喻兰舟没有说话。
陈燃喂了两声,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后,才缓缓开口,说:“对不起喻老师,我不小心撞到您的车子了,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同我协商一下赔偿事宜吗?”
电话那边停了好久,才说:“不用了。”
自己明明对陈燃说过,等她死了也不要陈燃来看一眼。
就要挂断之时,陈燃急忙说道:“需要的。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喻兰舟呼吸一滞,她抬眼。
不喜欢欠别人的?
陈燃确实是没欠自己什么。反倒是自己还欠她一条命呢。
她问:“什么时间?”
“明天上午12点可以吗?”
“地点发我。”
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
秋天的末尾,尚未入冬,所以从心理上来说还不至于太冷,但陈燃却一阵一阵地抖瑟着。
喻兰舟推门进来,臂弯上搭着件深灰色大衣。耳垂上的耳坠一晃一晃的,就晃到了人的心里。
她人生的几十年里,出现在互联网上的频率不算多,但每一出现,便会被议论许久。所穿的衣服,也总是在短时间内售罄。
喻兰舟那样冷冽的气质太过于明显,陈燃在心内演练着,对她说“好久不见”。
刻骨铭心的思念好像是伴着餐厅里的bgm而来的。
音乐声停止时,陈燃心底,永远在下着的太阳雨,始终未停。
“喻老师,好久不见。”陈燃站起身想同她握手。
声音颤,手指颤,心脏也在颤。
两个人之间该有一句“好久不见”和握手的,但喻兰舟淡淡看向她,硬是没给。
陈燃克制着心绪开口,说:“您的车辆的损毁程度保险公司的人应该已经跟您说过了,是我的过错,我赔偿您。加个联系方式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隐隐疼痛着,怕对方不同意,又低低地问了句,“好吗?”
喻兰舟搁下茶杯,淡淡说:“不用了,一下子结清就好了,您应该不差这点钱。”
陈燃愣在原地,随后道歉说:“不好意思,我现在手头有点紧,一个月还您一万,可以吗?”
喻兰舟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过分惊讶。
她知道,陈燃想见她。
这一年来,有人一直在跟踪她。
与其说是跟踪,不如说是保护。
最开始她以为是喻听舟或是喻寄枝,但自己已经明确地对她们说:不要找人监视我。
改编音乐会那晚的剧场外,她一眼就认出了陈燃的身影。
那晚人群围了一圈又一圈,她隔着层层阻碍仓促看她一眼。
夜色苍茫,灯光映着陈燃的身体,喻兰舟感觉自己的心脏有些脆弱,比摇曳的灯光脆弱。
似乎是一种冰冷但灼烫的矛盾温度。
晏新雪去世之后就来找自己了吗?
当初话都说到那份上了,她竟然还要来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