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要是不过来，这辈子也别想过来了。”
说话太重，甚至能听见那话音里的颤抖，让窦吟的心被猛地一揪。
他认命地起身，走到江向逸面前，听对方说：“放学一起走，我等你。”
风水轮流转。
窦吟扫了一眼表，的确离上课没两分钟。
江向逸宁愿卡点，也要把他叫出来约放学后的事，窦吟感觉自己就跟拨开曙光一样。
上次江向逸说的那些话他一直记着，每字每句，本来晚上就睡不着，还得开灯，现在哪怕睡着了也要做噩梦。
窦吟不想太快放过他。要给他哥教训。
他问：“有什么事，现在不能说？”
江向逸又冷傲地闭上了嘴，窦吟挑眉，“如果不说，我就回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手腕，看看表。
他用手指在表上点了点，“还有一分半。”
“一分二十秒。”
“一分十秒。”
“一分钟。”
江向逸终于意识到他没开玩笑，也不知道窦吟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冷漠，有些慌乱地看着他，小声问：“窦吟……你能不能……”
在窦吟鼓励的眼神下，他终于豁出去，说出了整句：“能不能别出国？”
此话一出，窦吟抬起的手腕都僵在了半空。
“什么……？”
江向逸撇开眼睛，眼尾染上一点胭脂的颜色，看上去委屈又倔强，让窦吟简直想不管不顾，现在就把他揽在怀里哄。
“你会走吗？我和虞城大学会在国内，我很珍惜……”
他顿了顿，声音弱下去几分：“你这个朋友。”
窦吟面无表情，捏紧的拳头甚至想狠狠锤上墙。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朋友朋友朋友。
他以为江向逸都他妈的想通了，到头来还在跟他说“朋友”？！！
偏生江向逸没察觉到他的不悦，还在继续说：“之前说话太重，我向你道歉。”
窦吟彻底忍不了了，管他什么上课不上课，他一把抓过江向逸的手往二楼拐角走，一把将人按在那落地玻璃和栏杆旁。
“江向逸，你是真不懂还是在装？！”
“我不想当你朋友，我想当你男朋友！”
窦吟低着嗓子怒道。
明明那么聪明，为什么就是在感情上不开窍？
看见他和潘林雅走在一起，吃醋不爽都快写到脸上了，居然还是意识不到是喜欢？！
“你……”
江向逸被他牢牢按在怀里，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被炙热的胸膛硌到，耳畔都是对方结实有力的心跳。紧紧环着他的手臂流畅有力，江向逸恍惚间意识到，窦吟真的不再是最初认识的那个医务室输液的小孩。
对方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他的颈侧，烫得江向逸浑身跟着发颤，他试图伸手去推，两下都没推开。
“窦吟……！”
江向逸完完全全被那句“男朋友”扰得乱了神志，压根不知道喊窦吟的名字反而更为对方助兴。
刺耳的上课铃不合时宜地响起，江向逸像找回了魂魄，手贴在少年温热的腹部用力隔出距离，终于将人推远。
“这是在学校！”
那已经脱胎换骨，姣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的少年表情已经难看到极致，他难以维持体面，转身前扔下一句：“放学，你必须来。”
留下江向逸在原地平复失序的心跳。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厢情愿。
没想到，窦吟早用红绳，在两人之间打了个死结。
一个多小时根本不足以整理思绪，两人到了学校附近的公园，始终沉默着。
窗户纸在如此突兀的情况下被捅破，窦吟看他自从被表白后就不说话，表情愈发阴郁。
走进公园深处，连遛狗的市民都没有，他转身对江向逸道：“我本来想等你高考完，但我等不了。”
“江向逸，我已经说破了你就不能装没听见，我喜欢你，我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就疯了似的想做你男朋友！”窦吟哑着嗓子，今天江向逸出现在门口的那瞬间他简直高兴疯了，那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就不能装无事发生。
“我和潘林雅之间什么都没有，我只喜欢你，你凭什么把我当做负担？！”
“我也是。”
窦吟自顾自说着，情绪愈发激动，“江向逸你不能把我捡回来又一脚把我踢开……什么？！”他猛地刹住车，难以置信地看着江向逸。
“我说，我也是。”
“你……不骗我？”窦吟的声音颤抖着，眼眶渐渐红了。
江向逸点了点头，他最看不得窦吟委屈，嘴角含笑。
“不骗你。”江向逸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真诚和坦率，“只喜欢你。”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表白，他的声音稍稍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满是诚意和温柔。
窦吟张张嘴，原本还挺霸气，现在彻底软了下来，四月正是春末，四周柳絮纷飞，风吹树叶，沙沙作响，扬起一团团轻柔的白。
一点柳絮掉到窦吟的发上，江向逸伸手提他摘了，那头微长的发柔顺无比，他一直记得窦吟窦吟留长发的原因，好像面前这人的一切都和自己有关。
天光已经降下来，在低垂的地平线燃起大片火烧云。江向逸和他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走出植被茂密的公园后，被灿烂辉煌的红霞刺得眼眶微痛。
但就算这样，他也想继续看着。火烧云晕染着天边的每一寸，将天空点缀得如同燃烧的烈焰。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与火烧云交相辉映，像梦中的油画。
在那赤霞之中，悠悠有飞机划过，在耀眼的颜色里留下长而直的航迹云。
他想起，好像和窦吟初见面那天，天空中也有两道并轨的航迹云，仿佛是上天对他们之间命运交错的安排。
垂在身侧的手被轻轻握住，江向逸没有挣开，侧过脸去看窦吟。
那人刚刚哭过，眼眶还有点发红，他小声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天，距离我成年，还有七十八天。”
“江向逸，你说过不许我早恋，等我成年，等你毕业，我们是不是就不算早恋了？
一百天。
江向逸想到他们走遍的教学楼，还有那张陪了他三年的课桌。
关于高中的一切，或是关于青春，都将在一百天后划上终点。
握着他的手温热，紧实，见他没有挣，还特意在指隙填满，和他十指相扣，每一寸都贴合。
他肆意飞扬的青春，迎来了最意想不到的人。
好在，结局不错。
江向逸如释重负，轻笑一声。
他最终也握紧了窦吟的手，郑重得像在交换婚戒：“我在一百天后等你。”
“所以，快点跟上来。”
和他并肩走在小巷，天上那道航迹云好像一直在跟着他们走。
江向逸若有所思，总有人说青春是马不停蹄的错过，可窦吟，唯独窦吟，给了他一种感觉。
哪怕他们在高中错过，没有丝毫交集。
窦吟也一年能在未来的某月某日找到他。
缘分天赐，不会放手。
*
雪下一整夜，第二天天气晴朗，暖融融一片。
江向逸睡得很饱，他睁开眼，窦吟还闭着眼。他床边的那盏小夜灯，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关了，从窗外透进来一点洁白的雪意。
他慢慢下床，却还是惊醒了窦吟，手腕被对方抓住。
江向逸回头轻轻在他脸上吻了吻，心上人的长发扑在真丝枕头上，比梦中要长。
“你再躺会儿。我去弄早饭。”
江向逸慢条斯理做了份沙拉，回想起昨晚那个悠长真实的梦，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那好像是他们真实世界的一个分支，像平行延伸的一角。
他唇角轻扬，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不管在哪个时空，他和窦吟一定都会遇见吧。
傍晚，他们从最高处的雪道滑下。
夕阳将雪场都染成粉色，在浩瀚的晚霞中，云海在天际线翻卷，在这样瑰丽的大自然中，时间和空间都变得渺小。江向逸久久说不出话，梦中的晚霞也好，这里的也罢，他想要的，想看的，都已经实现了。
窦吟在他身边，带着护脸有点听不清他的嘟囔，江向逸瞧他眼眸里的一点失望，凑过去听，才听见他说：“怎么没有航迹线……”
“你也梦到了？”
窦吟点头，隔着护脸也要亲他一下，细腻的材料在唇上压了压，挺软。
那是他没有想过的高中生活，比现在更早和江向逸搭上话。梦中的他还没有告诉江学长，其实他们早在初中就见过。如果不是江向逸突然中暑，被虞城送去医务室，可能梦中的他，也会和现在一样吧。
兜兜转转，他们总会相见。
无论何时，都为时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