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我就说凌逝是很值得信任的。
他不会伤害我的。
凌逝把磨好的一团黑乎乎的药涂在我中毒的手上,他动作很轻,怕弄疼我似的。我懒洋洋看着他精致的侧颜,心想既然怕我疼,为什么还要让我去采夹竹桃呢?
我双手负伤,接下来几天的饭食全是凌逝舀起汤勺投喂我,我有说过不用麻烦他,他却乐此不疲,勺子撬开我的嘴,眼里笑意不减。
再次回到花树前,我踩了踩脚下的泥土,它的颜色变得更深了。
凌逝把每日需要喝的茶给我,亲眼看我喝尽后更是开心地在我嘴角落下一吻,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对于这种突兀却又透露出几分合理的生活越来越习惯。
这时,一道沉闷的声音忽然闯进我的脑中:“不要喝。”
我脚步一顿。
“不要喝他给你的茶。”
我环顾周围,但找不到声源。
“是谁?”
这个房子只有我和凌逝两个人,凌逝还是个哑巴,难道是有外人进来了?
那道声音执拗又顽固,机械般重复:“不要喝不要喝不要喝。”
它像道魔咒,阴魂不散。
我头痛欲裂捂住耳朵蹲下,没想到声音居然更清晰了。
“你是谁——”
我险些瘫倒在地,颤抖着双手触上这块湿润又异常的土地,倒吸口凉气。
声音,居然是从地底下传来的。
这还不是最让我害怕的,
因为我听出了这是我的声音。
第5章 1:07
相当玄妙,地底竟然会传出“我”的声音,不光如此,它还警示我别喝甚至别吃凌逝给我的任何食物。
看在它和我一样声音的份上,我听信了它的话。
我当着凌逝的面喝完茶,却悄悄藏在嘴巴里没有咽下去,好在茶水的分量不多,不会让我的两腮过于明显的鼓起来。
凌逝勾起唇角,一如既往给我一个吻。
但好巧不巧,意外发生了。
碰上我嘴唇的那一刻,凌逝的整张脸忽然垮了下来,变得十分阴沉,眼神像条毒蛇一寸寸扫过我脸上每一处。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跳,呆若木鸡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伸出手指,从我溢出些许茶水的唇滑到下巴再到喉,然后重重地惩罚性质地摁压了一下。
“唔。”
我控制不住地吞咽,喉结滚动,咽下了所有。
凌逝仍旧冷着一张脸,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柔情,冰冷的眼眸替他说话:没有下一次。
我能明显感觉到,凌逝对我不听话的行为感到很生气很失望。
他甚至都不愿意在我手上写字了。
晚上,我怀揣着惴惴不安的情绪躺在床上,记着秒数,一点点等待时间消逝。
睡不着,这是我和凌逝第一次关系有了裂缝。我十分后悔听信了那道声音,都是因为它的怂恿我才会惹凌逝生气。
我翻了个身子,心中也纳闷凌逝为什么会就我不喝茶而发那么大的脾气呢?
思来想去,我决定等天一亮去跟凌逝道歉。仿佛对于我而言,给凌逝道歉就该是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就在我好不容易有了睡意,意识模糊时,楼下突然传来瓷器破碎的响声,很大的一声,我登时睁开眼被吓得睡意全无。
我急冲冲跑下来,距离一楼还剩下两三节台阶时我停住脚步,不敢继续往前。
第6章 1:08
我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到忘记呼吸。十多厘米长的蜈蚣密密麻麻爬了满地,它们各个有我手指般粗,在灯光下蠕动焦黑色的身躯,躯壳泛着亮丽油光,须条挺立,有几只发现了我正慢慢朝我的方向爬来。
“啊——”
我惊呼一声,狼狈地手脚并驱想往楼上跑,可骨感的现实偏偏在此刻充满了电影感,我左脚一滑,劈头盖脸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来不及吃痛,蜈蚣像是闻见了血腥味的野兽,瞬间将我重重包围。
我想跑,尾椎骨却传来剧痛,刚挺起的下身又重重砸在地上。
“凌逝!”
我大喊凌逝的名字求助,四顾寻找他的身影,蹬着扭伤的脚踝往后退,恐惧逼出眼泪。在这里,我能依靠的人只有他。
“凌逝!凌逝!”
我伸手想驱赶它们,奈何数量太多,我赶走一只又有一只吸上了我的血。它们死死地咬住我的肉,任我无论如何也无济于事,眨眼功夫,我的小腿遍布了蜈蚣咬下的密密麻麻的血痕,蜈蚣扭动着僵硬的头,似乎还想卯着劲钻出个大洞好完全钻入我的皮肉里。
痛,太痛了。
我泣不成声,痛彻心扉,求助凌逝的嗓子都发哑尝到血管破裂的血腥味了,绝望之际,终于,凌逝捧着个崭新的瓦罐从角落走了出来。
他慢悠悠来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手指轻敲瓦罐,清脆的一响后,所有驻扎在我皮肤上的,在地上同同伴厮杀的,所有所有巨型蜈蚣像听得命令,它们调转方向,转而舞动身躯开始爬上凌逝的衣服角。
这是一个十分壮观且骇人的场面,凌逝神态自若,任由它们在自己身上游走,洁白的衣摆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在被移动的黑色侵占。
蜈蚣们对待凌逝十分温顺,它们不像撕咬我那般暴躁。没一会功夫,数十条虫子便都乖乖爬进了凌逝手里的瓷罐。
而凌逝全程脸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好像对于此习以为常。
一番闹剧下来,凌逝干干净净,只有我,惨得不忍直视。
也许我就不该下来的。
不对,就算我不下来,凌逝出现的那么晚,这些蜈蚣迟早会攀爬上楼梯,一步步移动到我的房间里。
如果我正好熟睡,一无所知,它们会爬上我的身子,然后……
我惶恐地抬头仰视凌逝。
凌逝的半张脸隐匿于黑暗里,令我看不真切。但我知道他肯定还在生我白天的气。
“对不起。”没有等到天亮,我提前向凌逝道歉,“对不起,我以后不会……”
我支支吾吾,一时竟想不出该用什么词语来概括我的错误。
“我以后……会听话的。”
凌逝不为所动,瓷罐里传来虫子蠕动噶嗞噶嗞的声音,毛骨悚然。
我一直以为那些瓶瓶罐罐里的是晒干的药材,没想到全是毒虫,活的毒虫。
而凌逝具有操控毒虫的能力。
四肢变得越来越乏力,尤其是被啮咬过的小腿,已经从开始的火辣辣的疼转变到了发麻。我只能眼睁睁地感受毒素一点点侵入身体,无能为力。
我乞求地看向凌逝,可他貌似并没有救我的打算。
凌逝弯腰,青丝般的长发垂下,我看着他近在眼前的脸,忽然胆从心生,梗直脖子小心翼翼亲了亲他一侧脸颊。
凌逝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
他目不转睛注视着我,似乎想从我眼里看出个所以然,良久,他抬起下巴,将另一侧脸转了过来。
凌逝最后还是救了我,他帮我挤出发黑的血,将不知是什么品种的草药敷到伤口上。
凉飕飕的,但效果很好,刺痛感在凌逝专业的手法下一点点减轻。
看着他有所缓解的心情,我垂眸,声音细若蚊蝇问他:“我什么时候能康复?”
之前是手受伤,现在是腿受伤,我可不希望在床上一躺躺好几天。
凌逝抬眼,写道:【你想快点好吗?】
我点点头。
凌逝听后,嘴角勾出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沾满草药的手在伤口上打完圈,忽地沿着我的小腿一路摸上大腿,又像水蛇般滑到了大腿内侧……
我抓住他危险的手,惊恐道:“那里没受伤。”
凌逝擒住我的手钉到一边,在我大腿内侧上书写,那里皮肤敏感的紧,可我又不得不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一块,感受他的一笔一划。
【我是在帮你。】
我不解地看着他,耳朵开始发烧。
很快,随着凌逝手指的深入,我也清楚了他所写的“帮”是什么意思。
浑身的血液在凌逝灵活指尖下沸腾,我想推开他,但又不敢,整个人像是在欲拒还迎,嘴上说着不用了,身体却不听使唤的发抖。
......
本该躺一周的床最终还是躺了一周。
第7章 1:09
我不再给花树浇水了,宁愿赏那几颗杂草也不去赏它。
我将那天听到的声音归咎于自己出现幻觉,把我害得不是一般的惨。
绕过夹竹桃时,我忍不住瞥了一眼它下面的泥土,一周不见它变得愈发湿润,但很快我就发现这个湿润不像是水,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从泥土里面渗漏出来。
我仰头看了看开得风火的花,觉得这花像是靠吸收这诡异的液体恣意生长。
孤寂的风吹落绿叶,我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又一圈院子,凌逝出去采药了,要日落西山才会回,空荡荡的家里只剩我一人,无趣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