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是一件藏不住的心事。
沈樾之犹在感叹,忽地感觉到体内卷起一种熟悉的疼痛,那是凤火灼烧丹田的痛楚,他甚至连呻吟都未发出,便觉得意识断了线,身体不受控制地坠了下去。
…………
回溯的光芒散尽,沈樾之猛然睁开眼。
意识与魂魄重新归于一处,身体像被硬生生撕裂又缝合,沉得几乎抬不起手指。胸腔发闷,呼吸滞涩,每一次吸气都牵扯得五脏六腑一阵剧痛。
沈樾之撑着身侧,指尖发颤,耳畔轰鸣不止,眼前的景象忽远忽近。喉咙里一股腥甜涌上,他压抑不住,俯身呕出一口殷红的血。鲜血顺着唇角滴落,他却连抬手拭去的力气都没有。
回溯消耗的精力远超他预想,沈樾之只觉浑身气息紊乱,体内灵力翻涌,却无处归拢。他咬着牙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到壁石上的符文流光不再,只留下几道焦糊的痕迹。
他不知道那是贺吟用来做什么的符文,下意识心慌,见身边没人,只能一边咬牙向外走,一边喊着贺吟的名字。
渐渐临近洞口,兵刃相接的声音越发清晰,沈樾之心中着急,步子也就快了许多。就在快走出去的时候,外头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一个身影从洞口骨碌碌地滚了下来——
沈樾之追下去一瞧,竟是唇边挂着一丝血线的裴渊!
“快走……”
沈樾之没听清,抱着他的肩膀问:“你说什么?”
“走……天帝的人……来了!”
第68章 谁让你……忍了?
“他如何找到这里的?”沈樾之一时间心神大乱,伸出两指探了探裴渊的颈侧,“仙君你怎么样,还能动吗?”
裴渊费力地咽了口血沫,伸手在沈樾之身前边画符边道:“我不重要……他的目标,咳,是你……也怪我没用,没能守住这里……神君醒来后便出去对敌了,我来送你离开……”
沈樾之看出来了,裴渊画的是个缩地千里的传送符,情急之下,他一把攥住了裴渊的手,急急道:“我不走,我留在这里和你们一起。”
“你……咳咳……”
“裴渊,且信我这一次吧。”
沈樾之垂眸,洒脱一笑,“我不能总躲在你们身后。如今真身既已归位,该担起的,我自然不会逃。”
说完他便将裴渊放在了阵法中,看着裴渊的身形消失在阵法中央后,他以灵力化出一张巨大的弓,大步流星地向外奔去。
甫一出洞,沈樾之便明白了,为何连裴渊这般发力高强的仙将都被打成重伤——溶洞外几乎不见天日,数百名仙兵列阵如网,聚力凝成一把硕大金枪,以千钧之势向白衣人压去。
天光骤然一暗,金枪闪着寒光,杀气压得四野骤寂。
“贺吟——”沈樾之一声清啸,如利剑般劈开山野风声,“我来助你!”
沈樾之踮脚,如一片飞叶般轻巧地落在了贺吟身侧,坦然迎上了贺吟惊诧的目光。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让裴渊带你离开……”话还没说完,贺吟对上沈樾之的眼神,一瞬间就了然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眼里却渐渐化开一抹笑意,“虽然这样会更轻松,但你在我身边,我总会分心。”
“可你不在我身边我也会担心。”沈樾之朝他挤了挤眼睛,“再说了,人间有一句俗话说得好——‘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听过没?”
话音未落,金枪伴着雷霆轰然而至,刺得空气寸寸爆裂。贺吟抬手,本命剑破风而起,剑气如白虹横空,将巨枪勉力一拦,脚下微动了半寸。
“樾之!”
沈樾之轻喝,手中弓化出虚光,弦上已凝起一抹凤焰。他拈弦开弓,火矢骤然疾射,连串的爆破声震开人群,火光映得天色翻红。
凤火轰然起势,烧穿了金枪之上仙兵的铠甲,顷刻间,密密麻麻的人群被烧出一个缺口,可下一瞬,那缺口又被数十仙兵以灵力合拢。
贺吟瞧准他们补阵的时机,向上挥剑,硬生生将金枪的锋芒逼退三分。
沈樾之眸色微沉,弦声骤急,一支支带着烈焰的箭矢灼亮长空,不停地向阵眼之处射去。他与贺吟一前一后,剑与箭呼应而行,转瞬之间逼得对方阵脚大乱。
见结阵的缺口越补越慢,沈樾之收了弓箭,抬掌汇聚凤火,只见他掌中浓烈到几乎凝为实体的赤炎,忽然化作一声长啸的凤凰虚影。
凤鸣震天,火羽翎光漫天纷飞,竟是直接将阵眼处的缺口撑开了!
仙兵们面色骤变,阵势被凤火搅得摇摇欲坠。
“就是现在!”贺吟喝道,剑光骤盛,整个人化作一道寒光破入阵中。沈樾之紧随其后,替贺吟在背后扫清一切追兵。
杀声震耳,列阵轰然崩溃,金枪炸裂成万道破碎明光,如柳絮般在空中飘洒,只余凤鸣余音,久久回荡于风中。
沈樾之凤火仍未尽熄,簇拥在周身,衬得他仿若真正的神鸟临世。贺吟转眸向沈樾之,那眼神里,既有震撼,也有无法掩饰的骄傲。
“敬请转告天帝,我的命就在这儿,他若真想要,就派些更像样的人来拿罢!”
仙兵溃散而退,天地间霎时恢复了清明,这才得以看出太阳已有几分西沉之意。
沈樾之走过去,刚要调笑两句,贺吟却忽然半跪下去,以剑支地,咳出了一口淡金的血。
“你怎么了?”沈樾之扶着贺吟的肩,瞧见他唇色白如覆雪,面色十分惨淡。
“……好像有人趁回溯时,在你我身上动了手脚。”
回溯之法,相当于将两人现世的灵魂抽离,注入到过去的身体之中。在这段时间内,现世的这具身躯会陷入魂魄离体的状态,以保证随时可以结束回溯,回归到现世之中。
这也就是为什么说此法十分凶险,必须要有人在侧护法。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以极大的兵力引裴渊出去,再进来偷袭?”沈樾之咬紧了后槽牙,“好一招调虎离山啊,真是阴险至极。”
“当初我怕有心之人要暗害于你,提前在溶洞中的石壁上写下了‘往复咒’,它不仅能保护你,还能在有人想要加害你时,立刻行使颠倒回溯之术,强行将你带回现世。”
“原以为有我在你身旁,还有此咒作保,应该是万无一失了,但没想到我也意外被带入了回溯……”贺吟一顿,带着几分释然道:“不管如何,还好这咒是护住你了。”
神若是没有了魂魄,与凡人也没什么差别。
沈樾之不知道贺吟到底伤在了哪里,以贺吟的性子大抵也不会和他说得太清楚,他一时间心急如焚,恨不得破口大骂几句天帝这阴险的老家伙。
他又想起重伤昏迷的裴渊,这可真是连环计了……就算裴渊再强,双拳不敌四手,就算守在洞外,也并不能阻止他们遇害。
沈樾之心疼地将贺吟扶起,让他在一处树荫下打坐调息,心里乱作一团,“如今我们算是与天帝挑明了立场,我们倒还好说,就是无意之中将裴渊仙君也牵扯了进来,连累他了。”
贺吟不置可否,只道:“裴渊不会怪罪你,你且先放宽心。”
话虽如此,沈樾之仍觉得心头盖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这次将仙兵打了回去,那下一次、下下次呢?
正是天帝在背后操控一切,他上辈子才会被贪欲蔽目的人逼死,想来这一世,天帝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樾之正烦恼着,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来人竟是桐伯。
“桐伯,你怎么来了?”
“我看到这里天生异象,怕是要出什么大事,特地赶来看看。”
贺吟睁开眼,神色淡淡地向桐伯点了一下头示意,便继续运气调息起来。
桐伯看了一眼贺吟,伸手示意沈樾之随他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树林,走出好远才停了下来。
桐伯冷不丁地发难:“樾之,你是不是私自动用回溯了?”
沈樾之见桐伯面色不佳,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就听桐伯振声道:“糊涂!”
“桐伯,我……”
“回溯乃是逆天之术,你怎能这般妄动。”桐伯怒容满面,“你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不过是运气好,下次很可能就成孤魂野鬼了。你听我一句话,千万不要试着修改已经发生的事情,否则将会导致因果错乱,三界毁灭。”
“我不过就是想回去救下族人,再见一面父母,怎么就会引起那么大的祸患呢?”
“这一切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严重……放下吧,孩子,不要一意孤行。违逆天道,那后果将是你和我都无法承受的……”
见沈樾之以沉默拒绝,桐伯一把抓起他的手,咬牙赌咒道:“我,桐青在此立誓,一定看管好沈樾之不再让他以回溯之法扰乱因果,否则就叫我三魂七魄散尽,永世不得轮回!”
沈樾之几乎崩溃,“桐伯,你何至于以死相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