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造人,母育天下,哪里是什么你让来的?”
“女子修仙问道,天赋异禀者众,那是天道至公!”
“是你那套压榨女性劳力,视女子为私有物,只知索取奉献的腐朽家族自己走到了尽头!”
“是你们束缚不住她们的光芒,便如阴沟里的蛆虫般嫉恨啃噬!”
“是你们伤害她们,欺辱她们,捆绑她们。”
“可她们生来不被束缚!”
“至于她们做了什么?”
兰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然剑气般的锐利,不退不避的目视着他:
“她们勘悟大道,她们济世救人,她们创立宗门,她们孕育文明!”
“没有她们,世间早已死气沉沉,沦为你这等货色争权夺利的屠场!”
“你所憎恶的‘肮脏’,正是这世间本该有的,百花齐放的勃勃生机!”
“明明是个被苟且偷生的丧家之犬,居然还有脸说别人是狗?”
“云飞琼!”
兰祈猛然喊出一个名字,他死死盯住青年那因被戳穿而骤然僵住,魔气再也无法完全遮掩的清晰面容:
“果然是你!”
第120章
兰祈喘着粗气,尽管身体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此时所有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你根本不是逃入魔域,你是走投无路!”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碧虚上最锋利的剑,一层层的剥开云飞琼华丽而恶毒的伪装,将他最不堪,最丑陋的一面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而此时此刻,兰祈内心的悲戚,便宛如不争峰上永不融化的雪幕,能让打坐的人内心都安静下来。
他虽是个妖族,却从不是个蠢物。
一路行来,点点滴滴,桩桩件件。
无非是小师姐的光芒太盛,让他习惯了依赖,习惯了松懈。
毫无疑问,云飞琼口中的贱人其实指的是他的小师姐,慕清规。
只这一点,就足以串联起一切了。
来找他之前,母亲便告诉过他关于自己身世的真相。
当初新老魔尊交替之时,一个艳容极美的妖族女子曾经在魔域爆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据说正是女子打败了老魔尊,才让新尊上位。
而那一日,其实也正是他出生的日子,自己所谓的剑骨,正是被那人给予后用来压制体内魔气和妖气的。
魔族和妖族的孩子,天生灵力互斥,而自己命数奇特,是天生习剑的材料。
如若不然,又怎能容得下这剑骨刃心?
现在想来,一切其实早有安排。
凤凰秘境中,为何偏偏是小师姐继承了宋依的记忆,而且还要在诸多师门长辈的面前,看着她完成这一幕。
魂魄有缺,道心坚定,天道垂怜,小心隐藏,明明剑道出神,却始终拔不得剑。
再加上云飞琼这个当事人的确认。
一切都指向了同一个结果。
自己的小师姐慕清规,就是当年的宋依!
而自己之所以能够在凤凰秘境中进入小师姐的识海,恰恰是因为他手腕处的这块剑骨,本身就是她的。
云飞琼似乎是被这个名字唤醒了一丝理智,短暂的恍惚过后,声如洪钟的语气变得如湖水般平静:
“啧啧啧,多少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
“你这小杂种既然能认出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那只凤凰干的。”
“可惜了,在魔域找了她那么多年,都没有找到她留下的东西。”
云飞琼前往魔域,并不是一个巧合,既是被逼无奈,也是另有图谋:
“我早就知道她把那贱人的骨头给了你,我更知道只有拥有这块骨头的人,才能在天道之下引出那个贱人。”
事已至此,尤其是听到云飞琼亲口承认的时候,兰祁脸上的神情变得愈发的冰冷,衣衫破碎,显出黑白二色的流云线条,木剑无锋,却显出一份不制于物的超然。
果不其然,当年宋依自爆三魂七魄,连剑骨刃心也一同崩碎,只留下这一小块,被凤凰元君保留了下来,最后辗转落到他的手上。
“这么说来,梁州和琳琅的事情,也都是你干的?”
想起宋依的遭遇,想起这一路上遇见的惨状,想起小师姐在魔域中受到的伤害,眼前这个人死上10次都不多。
明明她作为剑骨刃心第一人,作为力压几代人的强者,却落到现在这样的处境,如今连本命剑都拔不出来。
“没错,当初她没有炸死我。”
“而我侥幸与一只身受重伤的魔融在了一起。”
“我流干了浑身的血,几乎魂魄尽丧。”
云飞琼想起那段经历。眼神中的阴狠便愈发的显露出来,兰祈巨人发现,自己看不见了。
听觉、视觉、触觉、味觉、嗅觉,正在逐一消失。
兰祈意识到,这应该就是葬阵的最后一重核心,即为眠者,灵魂永息之意。
用佛语讲,失色、
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
而刚才,兰祈也已经错失了自爆的最佳时机。
此时云飞琼已经逃到安全范围之外了,正站在一处峭壁上,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兰祈:
“我不甘心啊!”
“我一定要飞升!”
“就算献祭整个世界和三魔六道!!”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你们之前见到的那种子母阵,已经遍布整个魔域和妖界了。”
“这还真得感谢新魔尊,没事儿学人类搞什么建筑,给了我充分的机会。”
“小杂种,你既然知道了我的秘密,那么今天酒不会让你离开这里了。”
此刻的云飞琼已经不在乎遮遮掩掩了,此行前往碧虚就是为了在天下修者圣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启动阵法,飞升成仙。
只有这样,才能一雪前耻。
兰祈的七窍渐渐渗出鲜血,尽管先前的话说的掷地有声,但实力上的巨大差距,宛如天堑的沟壑难以阻止。
“不行,我不能让他伤害小师姐。”
他的话得到了剑骨的回应,那柄始终陪着他的木剑,终于支撑不住,在裂纹遍布的崩碎中碎成了数段。
而他也就在这一刻听到了来自宋依剑骨无声的回应:
归骨于身,则道圆满。
这是要我物归原主的意思吗?
霎时间,失去味觉的兰祈竟然宛如奇迹一般,重新闻到了那股白山茶的花香……
就像是又回到了,进入她丹田识海中的那时。
不对,是小师姐来了吗?
这里很危险!
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意识,就宛如当年在不争峰下的第一次见面,在那深坑下的雷劫当中,明明意识恍惚,神志衰弱。
可还是本能的望着慕清规,听她的话。
如果缘分从那一刻起就注定。
那么,便全了这份缘吧。
生死一线的瞬间,兰祈终于明悟,他与她并非师姐弟之情...
但此情于他而言,无以言表,无需多言,更无需回应。
只要她好,也唯愿她好。
鲜血……横飞纯白的大地上,剑骨脱出手腕的那一刻,天下之剑都不约而同的发出了震颤的嗡鸣。
兰祈剜出了自己的剑骨。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扑鼻的山茶花香,唤醒了他迷失在藏阵黑雾下的五感。
那道熟悉的身影,一如往常般将他抱起,一如往常般将他的头枕在膝盖上。
而他永远仰望着那人的背影,看着她前进,踩着她的脚印,沿着每一步,走过这一生。
“小师弟。”
慕清规御风疾行,衣袂猎猎,超然出尘的气质,带着伤重未愈的破碎感,化作一道撕裂灰幕的剑光,降临在了自家的身边。
——
碧虚师门外,千二十里处,绝修之巅的轮廓在愈发狂暴的风雪中渐渐显露,万年积雪的寒意穿透云层,扑面而来。
这也是天下修行之人,通往碧虚学子峰,拜入碧虚时的重要关隘。
而同样的,亦是六百年前宋依身陨之处。
慕清规抱着兰祈,抬头看向云飞琼,目光凛冽,如脱鞘而出的长剑,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只翻手一挥,剑芒四溢,如流星飒沓,似梅鹿啼鸣,素手的玉指泛起白光一瞬,便斩破了这片包含六合的葬阵。
无数的寒风吹动她不染尘埃的衣衫。
云飞琼望着这一幕,没想到时光荏苒,数年经过,她仍是这般令人憎恨的模样。
峰峦叠嶂,皆披素缟,千山万壑寂寂无声,唯有朔风呼啸,卷起冰晶雪沫,在阳光下折射出琉璃般的光芒,又仿佛无数为她而舞的剑芒。
自入世以来到今日,慕清规越来越从仙而变得像个人了。
但她依旧高傲,也唯独在兰祈的面前,才会露出外人看不懂的情绪。
山下的松林已被夷平,积雪融化又冻结,露出焦黑的地表与纵横交错的剑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