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烈一愣,立刻抖开手里的被褥扑了过去。
两人毫不意外重新倒回了床榻上面。
“陛下怎么能穿我的衣服?”虞思注意到了萧烈披在身上的官袍,她伸手拉了枕头垫在脑后,随性笑了笑,“太不像样子。”
“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回正殿?”萧烈没有顺着她的话说,而是认真地看着她,“我现在就可以先下旨封你为皇后。”
“陛下与我是君与臣,与夫妻无异,不必再封皇后。”虞思并不躲闪他的目光,“陛下以为呢?”
萧烈皱眉,他认真道:“这是狡辩,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君为主,臣为从;夫为主,妻为从。”虞思懒洋洋笑着,“陛下说说看,哪里不是一回事?”
“若依你所说,父子岂不是也是一样的关系?”萧烈瞪向了面前显然在敷衍他的女人,她鬓发凌乱躺在那里,顾盼之间仿佛在发光一样,叫他目眩神迷,挪不开眼睛也说不出重话,甚至情不自禁就把声音放软了,这让他的责问都变得绵软,甚至像在哄人。
被哄的人很是理直气壮,她道:“若是想,那就能一样。”
萧烈被这份强词夺理给气笑了,他半站起来,就势打算把这蛮不讲理的人重新抱起来直接回正殿去,不再和她就着歪理纠缠——这时,他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下来。
隔着厚厚的被褥,有人肆无忌惮地在危险之处肆虐。
始作俑者仿佛什么都不知情一般看着他。
萧烈眼眸变得深沉,他便遵从了本能的冲动,俯下身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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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府。
管事董梁和青豫一起在门房往外张望了几次没见着太傅的车马,最后只好双双守在门房一边等候一边闲聊。
“应当是行宫临时有事情,所以今夜回不来了吧?”董梁搓了搓手,放在火盆上烤了烤,“府中要收拾的也差不多,只等着太傅回来再看一眼就行。”
青豫先点了点头,又迟疑了一会,还是摇了头:“夫人那边东西虽然收拾了,可夫人在闹脾气,不愿意去京城。”
董梁笑了两声,只摇了摇头:“当初夫人也不愿意与老家主一起回平城。”
青豫年轻,并不似董梁当初跟了虞彻几十年,从魏朝到现在,从帝京到平城,对从前的事情他虽然有所耳闻,但却了解并不深。听着董梁这么说,他不免皱了皱眉头,但忍住了评判的话语。
董梁也并没有想评价一二的意思,只道:“这倒是只能等着太傅回来再说了,毕竟是夫人。”
两人一时沉默了下来。
这时,一个小丫头提着灯笼匆匆忙忙跑到了门房外来。
“夫人突然惊厥发热,姐姐们打发我过来找二位管事,得赶紧找个大夫。”小丫头敲开门,口齿伶俐地重复了大丫鬟的吩咐。
“惊厥发热?”青豫站了起来,他与董梁对视了一眼,“我拿着牌子去找大夫,你先去夫人那边看着。”
“找大夫,再往行宫递个话,得让太傅知道。”董梁叮嘱了一句,“惊厥不是小事,万一…
…”
“我知道的。”青豫找出了虞思的令牌,深吸一口气,披上斗篷便往外走去。
有宵禁的夜晚,街上空无一人。
青豫骑着马,带着两个侍卫,匆匆忙忙先敲开了大夫的门。
留下这两人等着大夫收拾东西先回府中,青豫独自去往行宫,把乔氏惊厥发热的事情说与行宫外的禁卫知道,请他们帮忙传信。
禁卫知道青豫是虞思身边的近侍,听着他说了这事情,便请他先暂时在门口等候,一边又叫人往行宫中去给虞思传口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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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昭带着肩舆回来时候,只见内侍们都整整齐齐在廊下站着。
看了一眼那依旧亮着灯的内室,雷昭压着心里的翻江倒海,一边想着如何回京与太后交代求饶,一边又想着还好马上要离开平城,在路上大概是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正思绪纷飞,他突然注意到内室的灯灭了。
雷昭噎了一下,情不自禁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面的肩舆,心中满是麻木。
他吩咐了内侍们去准备热水等物事,再去正殿把衣裳头冠等等都送到这里来。
吩咐完了这些琐碎事情,正打算找个暖和地方坐一坐时候,他看到门口有禁卫模样的人正在探头探脑。
“是什么人,有什么事?”雷昭快走了几步,拎着灯笼亲自走到门口询问了。
禁卫看到雷昭,面上拂过一些惊讶,但很快又收敛了起来。
“太傅家里来人,说太傅的母亲夜里突发惊厥高热,想请太傅回府。”禁卫迅速把话给说了,“来人正在行宫门口等候。”
雷昭愣了愣,道:“你在这里等一等。”
禁卫应下,便在旁边站定了。
雷昭定了定心神,走回到屋子外面,轻手轻脚地敲了门。
“陛下,太傅家中来人,太傅的母亲生病,请太傅回府去。”雷昭一边说着,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屋子里面的动静,“府中来人正在行宫门口等候。”
屋子里面有稀碎的声音传来。
过了一会,他才听到萧烈沙哑的声音:“送热水进来。”
雷昭应了一声,示意内侍们跟着进到屋子里面,先把各处的灯烛都点亮,再把热水抬进来,接着低着头迅速退出去。
“我与你一道回去看看?”雷昭退到门外时候,便听到他的陛下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必,我一人回去就行了。”关上门,他听到太傅大人这么拒绝了他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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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当和你一起回去,那是你母亲,也能算是我的母亲。”萧烈不怎么高兴地看向了已经起身洗漱起来的虞思,但还是把手边的干巾递给了闭着眼睛满脸水珠的她。
“太兴师动众,又是晚上。”虞思接了干巾擦了擦脸,然后看向了萧烈,“何况我家中情形并非一两句能说明,陛下难道没有听过风言风语?”
萧烈顿了顿,他知道虞家有些阴私隐情,但的确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再说这些世家大族哪一家没点龌龊事情?他实在没什么兴趣去了解这些。
就这么停顿了一会,虞思已经穿好了衣服,随手挽了头发,往外走去了。
萧烈拿起自己的披风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沉沉叹了口气:“那找个太医跟着你回去。”
虞思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了他,道:“那臣先替家母谢过陛下。”
萧烈不喜欢从虞思这里听到这样的话语,可他一时间也不知能说什么,他忽然觉得他和虞思之间仿佛隔着一层不可逾越的鸿沟一般,他无法接近,尽管他已经与她离得那么近。
而虞思已经拉开门,她离开了这小小的内室,从雷昭手里接了灯笼。
她走进了夜色中,然后消失在了黑暗里。
萧烈忽然觉得心口发紧,他快走了几步追到了廊下。
夜色浓稠,把一切都吞没,他已经看不到虞思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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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鼓敲响了。
踏着幽暗夜色,虞思带着青豫还有太医一起回去虞府中。
青豫简单说过了乔氏的情形,太医听得认真,并询问起了乔氏的饮食起居。
虞思在旁边听着,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忽然感觉自己仿佛一个局外人一般,乔氏与她,她与乔氏,她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已经淡到比陌生人还不如了。
不知不觉便到了虞府外面,她踩着马凳下了马车,看着等在门口面露焦虑的董梁,还有行色慌张的丫鬟,她一时间有些说不清自己究竟希望乔氏有怎样的一个结果。
她应当希望她活着。
她或者盼望她死去。
她便那么麻木地走在众人前面,走在她再熟悉不过的道路上,去往她的父亲亲自给乔氏修建的萱草园。
墙上的德行二字被夜色湮没,怎么也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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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虚伪
街上请来的大夫先到府中,已经给乔氏诊过脉。
跟着虞思来到府中的太医并不傲慢,他认真听着同仁对脉象的看法,又谨慎地上前去复查。
床榻上,乔氏安静地闭着眼睛,她面色憔悴,两颊却有病态的潮红——她比较从前瘦了许多,虞思感觉到眼前的乔氏些许陌生。
她看着乔氏,心里在胡乱想着许多不合时宜的事情。
屋子里面众人面上显露着紧张和害怕。
她心里却想起那古文篇章中那尤为著名的黄泉相见母子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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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她问父亲,姜氏与庄公为何会那么轻易便相互原谅?
她不信庄公对姜氏的芥蒂只在黄泉相见时候便消失殆尽,也不信姜氏便再也不对自己的长子心生怨怼。
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是何等惺惺作态的虚伪。
父亲便笑着向她道,孝道如此,庄公不能做不孝子,姜氏是他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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