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冰凉的手被人从刺骨的溪水中捞起,随即一股温和的法力缓缓注入她体内。莲采儿长睫颤动,偏头艰难地望清眼前人,模糊的视线中,映入了白旬真凌厉的轮廓,他面容凝重,暂时压制住莲采儿体内那股狂暴的法力后,才抬手将她整个人从水里抱出来。
“哥哥还管我的死活。”莲采儿不咸不淡地开口说道,揶揄的意味明显。
“你不是还活着?”白旬真看向莲采儿虚幻的指尖,眼底掠过一丝晦暗。
宿命紧紧纠缠,似乎他们都摆脱不掉。
他将莲采儿移至相对隐蔽的巨石下,布下一道隐匿阵法,暂时隔绝她的气息,“等回到仙族,我会告诉父皇母后你受伤后失踪的消息,往后,你不必再回去。”
什么意思?不要她回仙族?
“好啊。”莲采儿用手指触摸他布下的阵法,瞬间被弹了回去,她答应地轻巧,嗤笑道:“此行下界,你早有筹划丢掉我,何必呢?与其忌惮我抢你储君之位,不如好好想想你们的处境。冥界追兵在后,战无刹身受重伤,冀迟鱼那个废物,他主宰不了魈翎的力量……哥哥,光凭你自己,能有鼻子有眼的回去仙族吗?”
留她在身边是最好的打算,至少光凭白旬真是姝的亲儿子这层关系,莲采儿自己缺胳膊少腿都会护他周全。
白旬真蹙眉,他深知这并非良计,却又无可奈何,“这是我的事。”
他站起身来,一身青衣一尘不染,长身消失在熹微的晨光中。
莲采儿后背依靠着硌人的硬石头,拳头捏得咔咔响,白旬真最好以后也清楚,别插手管她的事!
白旬真的灵觉捕捉到,某种阴冷迅捷的存在,他们凭借着残留的冥界死气和魈翎之力的微弱感应,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般,正在快速逼近这片区域。
冥界的追踪手段,从不缺乏。
时间不多了。
冀迟鱼顺着那微弱的共鸣感应,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荒山中跋涉。体内的力量依旧混乱,但那份清晰的指引给了他一个目标,暂时压下了心中的惶惑。
他终于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看到了白旬真,以及躺在他身前,气息奄奄仿佛随时都会魂灭的战无刹。
看到战无刹那副惨烈的模样,冀迟鱼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狠狠捶了一拳,呼吸骤停。
战无刹如今模样,全拜他所赐,他是始作俑者,是灾劫之源。
巨大的冲击和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将他淹没。
白旬真抬起头,看向冀迟鱼,目光锐利如刀,直刺他混乱的心底:“你来了。”他的声音平静却沉重,“魈翎反噬,死气蚀体,神魂濒溃。我的仙元只能暂保他心脉不灭,撑不了多久。”
冀迟鱼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白旬真继续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要救他,眼下或许唯有你能做到。你与他体内魈翎本出同源,若能引导甚至吸收他体内那碎片的力量,或可缓解反噬,为他争得一线生机。”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其凝重:“你要想清楚。你自身法力不稳,怨念深重。强行吸收另一块魈翎碎片,极可能打破你体内各种力量之间的平衡。”
后果难料,他可能会被这股力量彻底吞噬,迷失自己,真正变成那个为祸三界的灾劫之源。
“选择在你。”白旬真重重将话拿起,却轻飘飘放下,“救他,你可能成魔。不救,他必死无疑。”
抉择两座巨山,轰然压向冀迟鱼瘦弱的肩膀。他看看濒死的战无刹,又看向自己微微颤抖缠绕着黑红两股气息的双手。
救?还是不救?
巨石下,莲采儿眉心的白光微动。她感受到了一缕来自遥远冥界深处,微弱却熟悉的波动,混合着极致怨念与一丝微弱佛力的气息——是那具枯骨!
而此刻,山坳外围,白旬真布下的隐匿光罩忽然剧烈波动起来!浓郁令人作呕的死气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弥漫而来,黑暗中,亮起无数贪婪凶戾的眼睛。
犬类低声呜咽,阴森的声音从四面响起,越来越近。
冥界追兵,再次缠上他们。
白旬真霍然起身,玉尺再现手中,清辉绽放,脸色凝重:“来不及了。”
冀迟鱼猛地抬头,看向阵外那迅速逼近的无数双幽绿眼睛,浓郁的死气弥漫上来……他低头看向呼吸微弱的战无刹,颤抖着手,将缠绕着黑红两色气息的右手,狠狠按在了战无刹胸口那恐怖的伤口之上!
“呃啊啊啊——!”吞噬与融合的剧痛瞬间爆发!
外围的隐匿阵法轰然破碎,数头獠牙滴落着唾液的影犬,率先扑了进来,直取场中气息最微弱的战无刹和正在全力运功的冀迟鱼!
千钧之际,莲采儿骤然睁开双眼!
她眼底深处,繁复的纯白纹路几乎盖过了她原本的瞳色,周身散发出可怖的杀戮气息!
只见她并指如刀,甚至无需武器,纯白灵流瞬间凝聚成形,朝着最先扑到的影犬凌空一斩!
纯白灵流过处,一切生命尽数枯萎凋零。
影犬连同其周身的死气瞬间被纯白灵流包裹,随即爆裂成漫天白雾,这些白雾犹如烈日下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顷刻消失空中!
莲采儿缓缓出现在白旬真身边,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独有一种藐视万物的漠然,她目光扫过那些蠢蠢欲动的影犬,冰冷的声音如同九天玄冰砸落,清晰地回荡在山坳之中:
“谁想找死?”
第60章 婆罗江上凤囚凰其一
莲采儿冰冷的声音尚在山坳间回荡,纯白灵流并未就此消散,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向外急速蔓延,咔嚓作响间,将紧随其后的三四头影犬也一同化作飘洒的白雾,簌簌落下。
她立于原地,周身散发着一种绝非平日所有的杀戮与冷漠,眼底纯白纹路璀璨而冰冷,宛如天道法则的具现。
这股突如其来的强大气势,将后续汹涌而来的冥界影犬狠狠震慑一番。
那些影犬盘旋在四周,眼中闪烁着幽绿鬼火,*它们似是感受到了位阶上的压制与危险,嘴里呜咽,发出不安的低嚎,一时不敢都再轻易上前。
浓郁的死气黑雾如同被无形屏障阻挡,翻滚吞吐,停滞在山坳入口处。
白旬真心中并未稍松一口气,他看向莲采儿,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上明灭不定,近乎崩溃边缘的戾气。
莲采儿转身眉梢轻挑,嘴角勾出一个带着兴奋的笑,“我答应母后十九岁才离开仙族,你想赶我走?做梦。”
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漆黑的瞳孔倒影白旬真冷峻的脸。他收起了正人君子的做派,此刻看来,比地狱的恶鬼更加阴狠逼人。
莲采儿饶有兴趣地在手掌心展示出她与白旬真的缔约灵流,唇瓣开合,轻声说了一句:“伪君子。”
白旬真的心脏猛地一震,“……你!”他想辩驳,话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最后在莲采儿挑衅的目光下,只吐出四个无赖的字,“那又怎样?”
兄妹二人互相较劲,目光偏移一寸都算谁没种!
而此刻,冀迟鱼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痛苦与冲击。
他的手死死按在战无刹胸口的血窟窿上,两股同源却又因不同经历而染上截然不同意志的魈翎之力,如同两条狂暴的凶兽,在他体内轰然对撞!
战无刹体内那块碎片,蕴含着沙场陨落的惨烈,守护钺脊转世的执念,霸道而灼热;而冀迟鱼自身的本源之力,则交织着凡尘苦难的怨毒,冥界死气的阴冷,以及求生本能带来的贪婪。
它们疯狂地撕扯、吞噬、融合……撕裂,经脉如同被岩浆与冰针同时灌入,膨胀欲裂,魂魄被投入巨大的熔炉,承受着煅烧与锤打的剧痛。
战无刹伤口处残留的冥界死气随之涌入,进一步加剧了这种混乱。
“啊啊啊!”冀迟鱼忍不住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吼,身体剧烈颤抖,皮肤下的暗红色翎羽纹路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灼烧显现,蜿蜒流动,仿佛要破体而出!他的双眼之中,浓郁的漆黑与狂暴的暗红疯狂交替闪烁,理智的堤坝在力量洪流的冲击下摇摇欲坠,濒临崩溃的边缘。
然而,随着他疯狂地汲取,战无刹胸口那致命的暗红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翻涌的死气也随之减弱。他灰败的脸上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气,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原本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也变得稍微明显了一些。悬于一线的生机,终于被硬生生拉回了几分。
但其代价,便是冀迟鱼周身的气息以可怕的速度暴涨起来!黑红色的能量气流不再仅仅缠绕其身,而是如同失控的怒涛般向外奔涌咆哮,将他周身丈许范围内的地面都侵蚀得滋滋作响,草木瞬间枯朽成灰!一股蛮荒、暴戾,充满毁灭气息的威压弥漫开来……
白旬真心头一紧,紧要关头,他再同莲采儿比较下去毫无意义。他撇开眼睛,手中玉尺清辉暴涨,化作一道道凝实的清濛光壁,勉力抵挡着因冀迟鱼力量爆发而再次躁动,试图逼近的影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