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浓密的鬼气之中，微弱的光源格外显眼。
叶行舟顺势看去。
在满地凌乱的物品中，看到了一个模样精致的花灯。
兔儿灯，烛火明，好团圆。
滴滴血泪砸下，浇灭了微弱的烛火。
暮流水捧着兔儿灯，死死咬唇，声音从喉咙中挤出。
我求求你，告诉我师尊在哪
你恨我杀我，死百遍千遍都行，我求求你。
暮流水跪爬着，不顾地面散落的物体来到叶行舟跟前，那双溢血的绿眸是绝望。
告诉我，我师尊在哪
八世。
整整八世。
师尊伴我这般久，又怎会是假的!
我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告诉我他在哪啊!
血泪与压抑的哽咽混杂，暮流水瞳仁剧烈收缩，死死拽住叶行舟衣袍。
思绪骤然混乱，记忆越来越杂。
八世，理不清了。
师尊在哪一世出现的，他也分不清了。
分不清，真的分不清。
血泪模糊视线，看什么都充斥着红。
暮流水视线从衣袍上移，最后仰着头颅看清了衣袍主人的脸。
这张脸，与混乱记忆中唯一的明光一模一样，甚至在此刻，眉宇冷清之姿也揉杂在了一起。
暮流水怔了片刻，手里的兔儿灯，缓缓托起往上，却在半空猛然停下，松手瞬间兔儿灯掉落在地。
暮流水踉跄着后退。
不，你不是我师尊!
师尊从来不会这般看我!
师尊从来不会用那般陌生又冷漠的眼神望着他!
暮流水的神色是极致痛苦压抑的绝望，血泪染红眼尾，留下一抹殷红绽开。
叶行舟轻启唇瓣，我确实不是你师尊。
他这句话，附和了暮流水的话语。
然，暮流水听到此话瞬间，神色更偏激了，他突然暴走。
凌乱的发丝扫过面庞，暮流水突然砸碎了兔儿灯。
他猩红着眸，伴着撕心裂肺的控诉，血泪滴滴滚落。
我恨你!
我就是恨你!
为什么啊!
为什么我八世轮回受尽苦楚，这一世好不容易你回来了，可你却忘记了我!
我坚守你说的道，为苍生为立心为修身，整整七世!七世轮回都没入魔!
我护民杀不灭，天下人说我入魔绝情，如今又成这副不人不鬼模样我可有抱怨过?!
现在我只想要师尊回来，你又说我师尊早就死了!
到头来，我到底得到了什么!!!
暮流水一句接一句话语从喉中嘶吼而出，他瞳仁剧颤，压抑的哭声混杂在血泪中。
为什么要这般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跪在地上，那把被弄坏的青纸伞被他紧紧抱入怀中。
我恨你!我就是恨你!
我想了你那么久，我念了你那么久，等了整整八世，你却忘了我!
所有人都忘记叶行舟时，只有暮流水带着记忆，带着执念一次又一次找寻他。
然而人回来了，叶行舟唯独忘记了他。
暮流水死死盯着叶行舟，声音因波动的情绪而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忘记我?!
为什么要忘记答应我的所有!
明明
暮流水一哽话音终止，那双绿眸早已被蓄积涌出的泪水占据。
我就是不甘心
明明你答应过，会一直对我好。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对我的好分给别人?
我就是不甘心，我就是忮忌你身边的所有人，你把所有的好毫不吝啬都分给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回头看看我?!
为什么要落下我一人!
后知后觉的吼出藏了许久的委屈，暮流水再也控制不住，悲鸣的哭声从喉咙溢出。
砸烂的兔儿灯，折骨的伞，一切无法再回首。
暮流水一直想要过去的师尊，是因为执念，因为占有欲，因为过去的师尊记得他，也会把所有的偏爱都给他。
而今的叶行舟，而今的师尊，待所有人都好。
唯独，给不了他偏爱。
暮流水心不甘，暮流水讨厌分走关注的所有人。
尤其是，在最初时。
在凡间中秋那夜晚，他第一次见到不一样的师尊，见到师尊带着另一个人下山。
也见到师尊在众多花灯中，选了与暮流水挑的一模一样的兔儿灯。
即便失去记忆，叶行舟还是下意识，选了暮流水最喜欢的花灯。
是暮流水喜欢的，也是师尊喜欢的，因为师尊喜欢兔儿，暮流水也喜欢兔儿。
可，见到叶行舟把兔儿灯给了任妄烛的那一刻，暮流水心若刀绞。
忮忌，在那一瞬蔓延。
本就撑着的清醒，在见到那一幕时，彻底偏激。
如今。
错已是错，即便吐出了委屈，一切都无法再回到过去。
叶行舟沉默的看着地上的人很久。
他不知道过去的叶行舟答应过暮流水什么，但从控诉之中还是听出了很大意见。
八世轮回的痛苦寥寥几句概括，更多的是暮流水对叶行舟的控诉。
控诉唯一的好，分给了别人，控诉叶行舟眼中有所有人就是没有他。
暮流水对这个师尊因有雏鸟情结，所以才会有这般强的占有欲。
可是。
叶行舟斟酌良久开口，第一，我没有记忆，我不知道过去的叶行舟答应过你什么。
第二，你有嘴不会说，明明你能做到遮拦天道对我说实情，而你没有。
暮流水抬眸，我说你就会信吗?你不信有什么用?
你认为我不会信吗?叶行舟静静看着他，我是转世，你在最初就否定了我，认为我不是过去的叶行舟，是你先否定了我。
那么，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转世，也只是转世，并不是你的师尊。
我待谁好，与你无关，你的心不甘，也与我无关。
而你。
叶行舟话语清晰入耳，让暮流水心尖一颤。
也杀了我两次。
你我，就此缘尽。
叶行舟转身，往迷雾外走去。
暮流水瞳仁剧颤，死死望着那道身影，叶行舟的脚步毫不犹豫往外走。
只留，他一人。
叶行舟!!!
暮流水不受控制地喊出声，这一声，用尽全身气力，叶行舟已然出了结界。
再多的狠话，无法出口。
暮流水头埋在地上，浑身剧颤，哭声越来越显。
师尊，真的不要他了。
第507章 千苦，他一人替你挡了百苦
从叶行舟说出转世开始。
暮流水就知道，叶行舟大抵是恢复了记忆。
从没有人告诉过叶行舟与过去叶行舟的关联，叶行舟却自己说出了转世。
或许，叶行舟已经记起暮流水了。
而今说出那番话语，彻底了结师徒缘。
浓密的黑雾散尽。
满地狼藉忽现。
暮师兄他在这!
率先看到他的弟子惊呼一声，顿时人群隔离散开。
他一人站一面，衍天宗人退一面。
没有人动手，反而是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本是宗门天骄，而今成了鬼修。
再一看他发丝凌乱披散，恍惚若神离，怀抱一把破伞，贸然现身阳光之下。
朝浮云抿唇，与顾青山相视一眼，面色复杂。
暮师兄，你有什么苦衷，可以告诉我们。
是啊，暮师兄你可是我们符修的榜样，不要不明不白入极端。
所有人，都在劝他。
他的目光穿透人群，望着叶行舟离开的背影，心口泛苦难言。
衍天宗是最后的净土，连阳光也是那般温暖。
没有青纸伞的遮挡，阳光开始寸寸灼烧暮流水的肌肤。
暮流水溢出两滴血泪。
师尊。
你告诉我。
为什么，我会轮回八世?
为什么我不能像所有人一样失去记忆，理所应当忘记你。
为什么要让我承受那么多痛苦?
到最后，连你也不要我了。
阳光灼烧着肉体，浇不灭灵魂的苦楚。
暮流水每说一句，声音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