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是心灰意冷,还是避嫌。
不管是哪种,陆含真是个活生生、有能力的人,骆宁不想她死。
“……她向我说过了,她清白高洁,从未与外男私相授受。她与萧弘不熟,不愿嫁他。”骆宁道。
萧怀沣:“既如此,那就算了。我驳回他的请求。”
顿了顿,又同骆宁说,“阿宁,我是想趁机把陆氏赶出去,不是为了让她嫁人。”
他告诉骆宁,是暗示她心里要有数。
骆宁颔首:“我明白。一旦她有什么问题,我先不容她。”
又说,“怀沣,以前母后和你托住了我。如今,我只是力所能及托一托别人。往后回看今时,但愿有些建树,而不是一片荒芜。”
萧怀沣懂了她的意思。
他轻柔摸了摸她头发,赞她勇敢。
母后的前例骆宁都看到了,还愿意去相信旁人。
她不畏惧人性。
翌日在御书房,萧怀沣私下里召见萧弘,回绝了他的请旨。
萧弘似愣了下,磕头谢恩后却又追问:“陛下,臣弟是做错了什么?还请陛下明示,臣弟一定虚心改过。”
萧怀沣:“你不曾做错什么。陆二小姐说你诋毁她名节,她不认得你。”
萧弘脸色微微发白。
“……她嫌弃臣弟出身不高?”萧弘说。
萧怀沣沉了脸:“不可牵三扯四。她是闺阁小姐,不认识你是情理之中。此事不可再议。”
萧弘应是,再次磕头。
他从京里回去,被封了郡王,有一处很不错的封地;而后娶了当地富户的女儿,妻妾成群,一生都忠诚本分。
这是后话。
正月初八,骆宁见过了诸位外命妇,听说自己的庶妹骆宣到了京城,在娘家小住。
骆宁特意下旨,把骆宣、骆宛,以及不到五岁的骆宴都接进宫。
坤宁宫一时热热闹闹,欢声笑语。
骆宣和骆宛瞧见了桃叶,已经完全认不出她是当初镇南侯府的丫鬟初霜。
桃叶胖了,也长高了,眉目中没了从前的娇憨可爱。她在皇后身边担任女官,做事很有魄力,眼神都与从前不同。
“娘娘,您何时临盆?”骆宣问,“祖母说她在家里请了个菩萨,天天保佑您母子平安。”
“就是这几日。”骆宁道,“我毫无动静。”
骆宣与骆宛都生了,骆宛甚至前不久又生了一个,姊妹俩抚慰骆宁,叫她别紧张。
这日着实开心。
骆宁错过了歇午觉,半下午她们出宫,她略感疲乏,躺下小憩片刻。
迷迷糊糊中,感觉腹中坠痛。
而后,疼痛猛然一沉,骆宁醒了过来。
她喊了当值的秋华。
“怎么了?”秋华小心翼翼扶了她坐起来,“是不是发动了?疼得厉害?”
“方才疼了下。叫稳婆和医婆都来,也叫太医在殿外候着。”骆宁道。
她有条不紊吩咐众人去准备。
又对尹嬷嬷说,“派个人去御书房。陛下若是很忙,先不必说。”
众人各有“差事”,都去忙了。
骆宁吩咐完,去了趟净房。只是疼,还没有见红。不过在去净房路上,又疼了一次。
有规律疼了起来,理应是发动了。
坤宁宫的东厢布置成了产房,一应俱全,骆宁自己走过去的,没让软轿抬她。
她这边刚刚躺下,萧怀沣一阵风似的卷回了坤宁宫。
“……怎样?”他微微倾身,握住骆宁的手。
“刚发动。”骆宁精神还好,笑着对他说,“你去正殿等着吧。”
“我得留在这里。”
“若明年有个风雨不测,朝臣就要骂我乃祸水,用血光玷辱了龙气。”骆宁说。
萧怀沣:“……”
“这么多人,消息也瞒不住。”骆宁道。
萧怀沣叹口气。
宁可住在雍王府。关起院门,无人会管他们夫妻俩如何。
骆宁走鬼门关,萧怀沣想站在她身边,握牢她的手。
然而,满宫殿的人,明日御史台就会知晓。有个万一,他们不敢攻击皇帝,就会骂骆宁。
萧怀沣的手似千斤重,半晌才松开:“我就在外头候着,有事便请我过来。”
骆宁道好。
这个时候,骆宁没什么感觉。偶尔一点轻微疼痛。
中间她还打了个盹儿。
到了后半夜,她的疼痛开始密集了。
一阵阵的,每一次都很剧烈。
骆宁疼得浑身是汗,身边一直有人陪着她。
她瞧见了孔妈妈,就握牢她的手。
孔妈妈细心安抚她:“娘娘,忍一忍。”
骆宁想起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中毒那个晚上,皇姐说了句话。
皇姐说,痛生是她、痛死也是她。
骆宁倏然滚落了豆大眼泪。
她当时觉得痛,却没有真的体会过皇姐的意思。
直到这一刻。
原来,母后是遭了那么多的罪。
“娘娘,您别太耗力。还早呢。”稳婆劝她别哭。
先忍忍,生孩子都这样。现在哭得太狠,后面没力气生了更危险。
孔妈妈没有生过,她问稳婆:“娘娘都疼了好久,不是快生了?”
“尚早。”稳婆说,“快的也得疼够三四个时辰。”
孔妈妈:“……”
折腾了将近一天,骆宁在正月初九的半下午,生了个男孩。
孩子不大,皱巴巴的,也是叫骆宁吃尽了苦头。
她生完就昏睡了过去,无知无觉。
她隐约知道有人抚摸她的头发与面颊,却无力睁开眼。
萧怀沣休朝三日,大赦天下。
孩子洗三日当天,赐名“萧景齐”,册封太子。
骆宁被他此举震惊了,一时没顾上孩子名字。
“洗三就封太子?”她略带担忧看着他,“是否太急了些?”
“我三个月封亲王,心里一直都知晓父皇对我寄以厚望。不是因我出色,单单是天赋使命。”萧怀沣道。
又说,“太子理应明白,他父母也予他厚望。早日成才,早日担起整个朝廷。”
骆宁:“……”
她一时无话可说。
任何事,非要走完了全程回头看,才能判断对错,现在哪里知道好坏?
而很妙的是,回头看时,对错其实已经毫无意义了。
也就是说,任何事根本没有对错之说,它只是注定结果路上的一个开端,怎么选都会走向那个终点。
骆宁便释然了:“愿太子不负众望。”
萧怀沣还要给太子选太傅,文武皆有。
文是辰王、武是骆宁的弟弟骆宥;另有崔正卿,担任太子少师。
三个人,只骆宥恭恭敬敬磕头谢了恩。
辰王接到圣旨的时候,来了趟御书房,说了句很公道的担忧:“我能否活到太子及冠?”
萧怀沣告诉他:“三哥哪怕半道去了,也有人接替你。倒也不必操心。”
辰王:“……死也要死在教太子的路上,是么?”
他又说萧怀沣手下能臣无数,都可以教太子,何必非要辰王?
萧怀沣便说:“三哥性格沉稳、心地纯善。朕盼太子做个仁君,守得住这江山、勤奋爱民。”
辰王推脱不了。
崔正卿也进宫,问他这个少师要教太子什么,吃喝玩乐?
萧怀沣直言不讳:“给你占个地儿,将来让太子有借口封你为国公,答应了你的。”
崔正卿这才高兴起来。
太子身边的名额很多,先占一个也不打紧。
骆宁被这些琐事逗乐。
她也问萧怀沣,为何要给孩子取名叫“齐”,萧怀沣说:“这是最古老的几个字之一,它传承悠久,寓意又好。”
孩子没有辜负萧怀沣的期待,能吃能睡,茁壮成长。
他一直养在坤宁宫;而萧怀沣,他没有去住皇帝的寝宫,总宿在坤宁宫。
太子是养在父母膝下的。
萧怀沣办事效率更快了,每日申时初就会坤宁宫。
骆宁出了月子,丰腴三分,开始勤加锻炼,耍鞭、骑马。
夜里闹腾起来的时候,萧怀沣再忙乱都不会忘记他的青花大碗。
骆宁在愉悦中清醒几分,问他:“咱们不再生孩子?”
朝臣会担忧吧?
“间隔两三年。”他道。
太苦了。
骆宁生产那日,萧怀沣一夜未睡。她生完了,产房收拾妥当,他去接了她出来。
那个瞬间,他觉得她似少了一半的重量,整个人毫无血色。
这是遭了多大的罪。
“朝臣会不会有意见?”骆宁问。
萧怀沣:“朝事很多,我随便指派点什么,足以叫他累到吐血。不想早死就闭上嘴,他们懂如何选。”
骆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