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铜对他的油盐不进,很是不耻,可见第一个主子对他们的影响有多大,跟了她这么久都没有学会变通。
钱铜懒得与他多费口舌,放下了话:“他要是到了淮河,没看到我人,回了扬州,他就死定了。”
蒙青不太明白她的逻辑。
“想不通?”钱铜道:“那我告诉你,他若是到了淮河没见到我人,回了扬州,便是觉得我没去接他,如此轻贱我对他的爱,我能高兴?”她一脸认真地问蒙青:“以我对他的感情,我能在家里干等着他回来?”
蒙青走去窗外,看向窗外的积雪,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他没说他想不通,他什么都没问。
钱铜在驿站等了两日,也与蒙青叨叨了两日,骂也好,夸也好,三句不离宋世子。
头一次等一个人等这么久,钱铜一点都没有不耐烦,只有担心,担心两个人就这般错过了这个春节,把她一人留在这儿过除夕。
大房出事后,她便被祖母指派各种任务,四处奔走,往年她也曾在外度过春节,一个人习惯了,与她而言,春节与平常没什么两样,不过是人们在这一日,为自己寻了一个可以歇息片刻的理由。
今年不一样。
不知不觉,她的生命中已经有了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心中的那份期待也在不断告诉她,没了他宋允执,她好像不行了。
她真的很想他。
房间内闷着实在难熬,钱铜去了楼下。
刚到的那一日,大堂内分明还挤得水泄不通,这才两日,驿站内竟空了一大半。
她隐瞒了身份,驿站的人并不认识她,只知道她是个很有钱的美人儿,前两日高价购买了他的银碳,如今人大多都走了,银碳的供应充足了,价格也降了下来,驿站的两个差役正在烤火,见她突然走了过来,还以为是找他们算账,想要回银子,这类人他们见惯了。
两人准备好了说辞,等人到了跟前,却听她道:“能不能加个位?”
火堆前除了驿站的两个差役,还有几位正打算进京赶考的书生,因嫌京城内的房屋太贵,便想在此待到开春后再进城。
几人早见到了她。
钱铜没戴帷帽,绝色的姿容即便放在京城,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几人远远见她过来,眼睛都瞧直了。
待人到了跟前,方才想起读书人的非礼勿视,忙挪开视线,有人红了脸,有人红了耳朵,听她说要与他们坐在一起,个个都知道应该避开,可坐下的屁股又迟迟挪不动。
很快便会自己的留下找了个理由,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位小娘子罢了,倒也不必刻意避嫌。
“我一个人在楼上待着,闷得很,你们在说什么,继续说,我也听听。”小娘子很热情,坐下后便与他们搭了话,可站在她身后的那名男子脸色不太好。
看模样应该是她的随从,瞧其气度不凡,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
钱铜察觉到了几人防备的神色,出言开解道:“不用管他,不过是我花高价买来的护卫,脸有些臭,人挺好。”又问:“适才你们说的是谁?什么钱娘子,那是哪一位...”
驿站的差役望了一眼身后,今日的客人很少,没想到被她听了去,确定身后再没了耳朵,便放心地道:“姑娘没听说过永安侯府的宋世子?”
钱铜点头:“听过啊。”她道:“宋世子出身高贵,生得一表人才,文武兼备,品德更是万一挑一。”
听她如此说,对面几位书生也重新捡起了话头,“可不是吗,宋世子年纪轻轻便担任了户部侍郎,此次南下江南,更是铲平了三大家,把扬州一带的商业全收入了朝廷,听说,已经在开通运河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钱铜肯定道:“是真的。”
众人疑惑地看向她。
钱铜道:“运河的舆图宋世子已经画好了,待来年开春,便会大规模动工,为开通运河,宋世子亲自奔走于各大河流之间,整日茶饭不思,便是想早些打通运河,利国利民,让百姓们都能吃得起盐,买得起布匹...”
没想到她会知道得如此详细,其中一名书生问道:“小娘子对宋世子挺了解,是从南方过来的?”
钱铜点头:“嗯,我来京城,便是为了宋世子而来。”
几人更疑惑了,她一个从南方来的小美人,来京城见宋世子能为了何事?
钱铜没让他们猜,大方地说出了自己前来的目的:“我喜欢宋世子,我要嫁给他。”
话音一落,以驿站的差役为首,几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神色各异地看着她。
可惜了。
小美人好看是好看,却与京城那些还做着美梦不想醒的小娘子们一般,长了一颗不知天高地厚的心。
她要嫁给宋世子?
做梦。
对面一位书生,好心告诉道:“小娘子没听说宋世子已成亲的消息?”
钱铜却道:“听说了,不就是扬州一个商户吗,有何了不起的,她有钱,我也有钱,我可以把宋世子买下来...”
还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也不知道是南方的哪个富商,如此嚣张的口气。
若不是见她长得好看,几人只怕要上脸了,驿站的差役忍不住道:“小娘子难道没听说过扬州钱家?”
“听说过。”钱铜语气极为自负,散漫地道:“不过也是个富商嘛。”
什么叫‘不过’,差役急声道:“这世子妃乃扬州四大商之首...不对,如今扬州的商户只剩下了钱家一家,世子妃作为钱家一家之主,小娘子当真要与她比谁有钱?”
钱家还真的没钱。
钱铜正欲辩解,驿站差役先一步堵住了她的嘴:“何况金钱乃身外之物,没什么可拿出来说的,世子妃此人非寻常女子可比,善良聪慧...”
钱铜纳闷了,不得不打断:“不是狡诈?”
“这叫足智多谋!”差役听她如此形容世子妃,脸色急得通红,都快要与她吵起来了,心道好好的小娘子,长了一颗妒忌之心,真是可惜了。
对面的书生接着道:“小娘子说错了,钱家并非寻常商户,一个月之前陛下已经判了平昌王府冒领功勋的案子,六年前守城的人并非平昌王,而乃钱家的大爷钱闵成,当年钱闵成携援兵与军资远赴京都,说服平昌王抵御入侵的胡人,没想到平昌王会贪取功名,事后将其杀害,冒领了原本属于钱家的功劳,一直到六年后的今日,宋世子与大理寺的人下扬州,方才查明了这一桩冤案。”
“陛下感激钱家的守城之功,痛心钱家被陷害的遭遇,已给了钱老夫人一纸三品夫人的诰命,如今的钱家,早已不是商户那般简单。”
另一书生听闻后,也道:“前不久世子妃领军渡海,先是剿灭了高丽与倭寇,后又破了登州海岸线,带着我大虞的兵马如过无人之境,长驱而入,一举拿下了胡人的港口,攻占辰州等地,捷报已经送回了京城,想必翻了年世子妃便会回到京城...”
驿站的差役听完,终于顺出了心中的那口气,直言道:“小娘子确实有几分姿色,可你若是要与世子妃相比,还差得远。”
另一名差役也道:“待世子妃归京之后,还有更高的荣誉等待受封,是以,小娘子口中的不过是个商户,未免太失礼了。”
一名书生劝道:“今日咱们几人听过便也罢了,小娘子往后切记莫要轻狂,免得惹来是非...”
钱铜窥着对面几张明显对她带着敌意的面容,一脸愕然。
忽略他们话语中的夸大其词不记,她很疑惑,她的名声何时如此好了?
“还有啊。”驿站的差役看着她道:“咱们宋世子对世子妃的感情,生死都能相许,岂能是金钱能买得到?小娘子趁早断了那没来由的美梦,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钱铜没出声。
几人都看着她,彷佛她不答应,便要翻脸一般,钱铜只能敷衍地应了一句:“哦~”
话音刚落,便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钱铜心头一跳,下意识起身:“蒙青!”
不用她交代,蒙青早已走了出去。
如此大阵势,要么是商队,要么是朝廷的兵马,明日便是今年的最后一日,是谁这般着急赶路?
见适才还怕冷,坐在火盆边上搓着手烤火的小娘子突然起身,疾步走了出去,动作比差役还快,几位书生也不免好奇,从火盆边上挪开了脚,走去外面瞧瞧到底是谁来了。
“宋世子!”
“宋世子回来了!”
驿站的差役刚掀起厚重的门帘,便听外面不知是谁喊了几声,心头一震,抬起头时,还没看到宋世子,先看到了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商女。
快到年关,这几日时不时飘雪,地面积雪刚清理了又铺上一层,被来往的车马碾压成了脏泥。那小娘子竟然不怕脏,双手提着裙摆,用尽全身力气,往对面的马队前奔去。
差役和几个书生都看到了,顿时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