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一战中伤的极重,筋肉龙骨尽断,身上的白衣被血染的鲜红,若不是玄长衍和辛烨去的及时,就没有他这个人了。
但尽是如此,他也沉睡了接近七百年,醒来的时候,玄长衍接管了妖界,辛烨替他守着不归渊,这七百年,神界无他安然无恙,他便萌生出了培养两人的心思。
再者,他不愿面对殷承胥,每次去见他时,殷承胥总是咒他去死。
他心如死灰,本以为日子便那样了,那个时候……
“七百年间,不归渊门可罗雀,大家都觉得我死了,唯一还来吵我的便是你了。”
殷晚澄声音里染上极淡的暖意,眉眼也在日光下愈发柔和。
“辛烨总是埋怨你偷偷溜进不归渊,嚷嚷着我是不是死了。见不到我,你便开始写信,我书房中,你的信件都快堆叠成一座小山了。”
岁初目光下意识游移。
她以为那些信都被辛烨扔掉了,而且觉得那些信怎么都到不了他的眼前,所以写得越来越大胆,甚至对他放了狠话。
“那你……”
“我一封不落地看完了。”
“你说,期盼着我醒来,有朝一日要把我踩在脚底。”他顿了顿,笑出来,“你还要骑在我头顶耀武扬威。”
“你现在不是乖乖让我骑了?”她反问,“所以你就开始心悦我?”
“或许吧,我也不清楚。”殷晚澄声音里带着回忆,嘴角漾开清浅的弧度,“我只是觉得,有你这只小妖天天来找我麻烦,也很好。”
“可你却未曾对我有过好脸色。”岁初道,“你天天板着一张脸,不说话,也不笑,当真是讨厌极了,远远不及你澄澄时可爱。”
见着澄澄,她心里的逆鳞就被慢慢抚顺了。
若不是因为阴差阳错他失去记忆变成澄澄,他们还会继续互斗几千年。
“我对你笑过,你却跑的飞快,我以为你不喜欢我……”
最后几个字,几乎轻不可闻。
岁初道:“谁喜欢被催婚的追了八百里的时候被人笑啊……”
殷晚澄看了她一眼,有些遗憾她不记得了。
“你不喜欢我抚琴?”他试图提醒。
“你想替我抚琴?”她回头,见他正目光幽幽看着她。
“你不喜欢?”他再次问。
岁初反应过来了。
“你那时笑了?”
殷晚澄不回话了,神情竟有些受伤。
“我根本没看清你是什么表情,只是觉得那曲子让我心底不由得难过……”
她带着些许意味不明的深笑:“这么在意我对你的态度?瞧不出来我们殷上神竟是如此表里不一之人,所以,你是故意跟我对着干是吗?我把你捡回去那一天,我记得你想寻死……哼,实际上你很开心吧?”
面上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指不定心里多高兴呢。
“……”殷晚澄背过身去。
“不会吧,你还真想死?”岁初皱眉,“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我身中剧毒,无药可医,谋害上神可是死罪。”
“哦,那时候就替我着想了啊?”
她忽然极轻地弯了下嘴角:“小傻子,你这分明是心悦我却不自知。”
殷晚澄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烫,显露出少年人才有的青涩来。
“我不曾动过心,自然不知我对你的感情是什么,直到我彻底清醒过来,发现已经被你……”他轻咳一声,长睫低垂,试图掩盖翻涌的情意。
岁初却直直盯着他:“羞愧欲死?”
“惭愧,第一个念头竟是暗喜,你必须对我负责到底。只是我不愿承认。”
但他又觉得这样未免太过丢脸,不是一个上神该有的手段。平日里运筹帷幄,面对刀光剑影都未曾紊乱的心绪却因她一个表情、一个动作而溃败。
“我以为是双生契在作祟,是澄澄对你的依赖……迟迟认不清自己。”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卑贱,他觉得,从最开始觉得卑微的时候,便已经心悦于她。
“知道了。”
三个字,轻飘飘的。
她笑意极深,踮起脚,吻了他的嘴角:“你叔叔说过的,要不要去看看你母亲生活的地方?这次,我不会乱吃飞醋了。”
二人正好走出仙界大门。
殷晚澄望着云海,这一次离开仙界,便与过去隔绝。
往前种种,皆如云烟。
他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
“好。”他应声,忽而又想到什么,“在那之前,我们先去一个地方吧。你这几日都不曾来过白龙山,龙神像旁又立了一座雕塑,要不要去看看?”
岁初挑眉:“替我立什么神像?我又不关心天下苍生的死活。”
“听说龙神娶妻,人类特意立的。”殷晚澄道:“我虽然不必守着仙界,但我是因他们的香火得以转生,我承了他们的恩,庇护人类世世代代,还是能做到的。”
“行吧,看在他们救了你的份上。”
他微微倾身,靠得更近了些,额前几缕墨发几乎要触到她的脸颊:“想不想乘龙?”
岁初极其缓慢地眨眨眼。
“乐意之至。”说罢又在他耳边轻轻吐息,“白日这般热情邀请,望夫君今夜亦是如此……”
殷晚澄一个俯仰之间,化为一条云间白龙,威风凛凛的模样,一如那个一人可抵万军的上神殷晚澄。
惊才绝艳,风华绝代。
与她最为相配。
他仰视着她,龙须轻扬,日光映的他的鳞片流光溢彩。
白龙开口,声音温柔:“随你驱使,夫人。”
龙神庙里,有一稚子揉揉眼睛,惊喜道:“娘,我好像看到神像笑了一下。”
年轻妇人微笑不语。
龙神娶妻,赐福人间,由此,福泽绵延千年。